其间,她见萧南烛面色如常,未觉痛意,便闲聊似的问他:“小表叔,你听过当朝四皇子吗?”
萧南烛指尖轻动,药粉撒偏了些,宁嫣暗道自己戳中他秘密了,抬脸朝他温柔微笑:“我来这里之前,在长康堂听父亲提到他了。”
“小表叔不曾听过,”萧南烛摇摇头,声音浅淡:“嫣儿为何忽然提及此人?”
“哦没什么。”宁嫣搁下药瓶,两手捏着雪色纱带在指尖转了圈,又一圈圈缠上他苍白的手心。
她的声音含着小女儿家不谙世事的叹息,小心宽慰:“只是听说了有关他的宫中秘辛,听闻他生母去世,一人流浪在外,不知生死,听着好像很可怜。”
萧南烛眸中碎光盈盈,垂目望着她,久久未语。
宁嫣也不知他有没有瞧出端倪,只得接着往下说:“其实我的生母也去世了,娘亲离世那段日子,我夜夜缩在床角偷哭,每每夜间雷鸣,就好像天地塌陷一般,我只觉自己被遗弃了,直至如今都惧怕雷鸣之声。”
“但是一切都会过去的,倘若我娘亲还在世,必定想见我好好活着……我想如若四殿下生母在世,必定也一样希望那位四殿下活得开心些。”
“你说对不对,小表叔?”
小姑娘声音轻盈如风,萧南烛心绪涌动,清隽面庞在灯烛下打出一片暖光,乌眸沉如幽潭:“嫣儿是在安慰那位四殿下么?”
“当然了,若我识得四殿下,必定好生宽解他,愿他少年喜乐无忧。”
宁嫣昂着脸,氤氲的眸光中,盛着灯烛下少年清稚苍白的脸庞,灿烂如阳。
第25章
南角偏院内,花枝烛架暖光荧荧。
萧南烛坐于软椅,单臂撑着膝盖,手掌间缠着厚厚的雪色纱带。
宁嫣站在他跟前,肉嘟嘟的小手拽着纱带两端,几度翻转,于他掌心打出一个秀致的蝴蝶结。
“包扎好了!”小姑娘拍拍手,眉目淡含喜意。
萧南烛稍稍失神,收回手道:“好,多谢嫣儿。”
他的面色清润苍白,宁嫣望着他,抿唇探道:“小表叔,那位四殿下的事,你觉得嫣儿所言有理么?”
萧南烛转了转裹成馒头的手腕,细密眼睫于眼睑打下一排晦暗阴影,但唇角勾出一抹悦色:“小表叔觉得嫣儿所言极是。”
“倘若那位四殿下侥幸活着,知晓宁家有一名闺阁小女为他诚心祈愿,必定也是心存感激,万分雀跃。”
他颔首肯定,语声清雅郑重,眼角红痣似蕴着一层朦朦胧胧的暖光。
宁嫣一时眼花,又见自己一番开解之言对他有些作用,不禁失笑:“感激倒是不必,只是真心盼望他少些忧愁、莫再做孤家寡人罢了。”
正堂屋门没上锁闩,「吱呀」一声,夜风透入门缝,烛火摇曳不止。
暖烛下,小姑娘一双乌眸波光潋滟,红衣鲜嫩,发丝如镀金线一般,闪着细碎的亮光,大有前世及笄后京城第一美人的灼灼风华。
萧南烛伸手,欲将她贴至脸颊的一缕碎发拨至耳后,险些触及她脸颊时,又堪堪收回手,斟酌道:“嫣儿,小叔赠你一件东西。”
宁嫣挑眉抬眼,萧南烛自胸襟处取出一块血色莲花纹玉璧。
玉质细腻,通透无暇,烛火下色泽殷红莹润,光可鉴人,实乃玉中上上之品。
“这块岫玉,是小表叔出生那年,母亲亲手赠下的生辰贺礼,嫣儿往后可随身带着,据说有养身驱病之效。”
萧南烛摩挲片刻,缓缓递于宁嫣手心,着重补充道:“不要,再把它转赠旁人了好么?”
少年沉着眼,将「再」字咬得格外清晰。
上辈子少时,他离开宁府前夕,也曾将这枚玉璧赠于宁嫣。
那时是瞧着宁嫣一届小孤女伶仃无依,便嘱咐她自己想法子换些银钱,留着傍身用。
十年后归京,与宁嫣数度相处,他心如乱潮,就算是块石头,也渐渐明白自己的情意。
一日宫宴上,见宁嫣腰间悬着那块他亲赠的血纹玉璧,不曾转卖、不曾丢弃,他偷偷欢心了许久。
及至后来——
那年花朝雅集,贵女们就地办起诗会。由赴宴赏花的世族公子们赋诗,女眷论其高低。
若有喜欢,女孩子们可以正大光明为那公子投去备好的美玉,已示欣赏之意。
他站在高楼远远望着,宁嫣立于花天锦地中,越过重重世族男女,解下腰间玉璧奉于他的五皇弟,盈盈巧笑:“宁家小女不才,只觉五殿下所赋诗句宜景宜春,甚佳。”
不知此事她可还记得?
若是记得,当从他这句「别再转赠旁人」听出端倪才是。
宁嫣确实也记得此事,她小手接过玉璧,温温凉凉的触感令她记起前世花朝节那段不甚美好的回忆,不免气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