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嫣朝宁姝身后的长康堂瞥了眼,思及白姨娘的无心之话,想来宁姝是大病初愈向老夫人请安来了。
宁嫣收敛心思,走至藤桥中心,朝莲步珊珊的宁姝拜了一礼:“大姐姐好,听白姨娘说,昨夜为你看诊的高僧又来了,说你的身子大好,不必再去寺庙了,恭喜大姐姐。”
宁姝行至她身前,双手交叠着掩于水绿狐裘下,淡淡应答:“是啊,我身子大好,三妹妹择日便可回乡了,往后也不必辛苦你改八字,替我入寺庙祈福了。”
宁嫣未语,心道想得美,请神容易送神难!
宁姝又往前两步,垂目扫过她身上银红镶金线小袄,温声道:“昨日我见三妹妹手捧寿果赠与祖母,风头无限,公侯夫人们都夸赞不已,当时你就是穿了件红袄,听说是那是你娘绣的……”
“当真可惜,三妹妹从小到大,还没穿过京中衣料,所以大姐姐赠你一件。”
“三妹妹可喜欢?”
宁嫣挑眉,如此绵里藏针的话,甚至将她娘亲都扯上。
原是这姑娘嫌弃她昨日在寿宴上,抢了她宁家大小姐的风头了。
宁姝心中正气闷着,她在京中贵女圈里,年纪偏小。平日被那帮及笄的姑娘们压得紧,国公府有名望,却无实权,她一直没什么机会露露才气。
好容易赶上祖母寿宴,本想在自家主场上好生露两手,哪知寿宴上意外频生,贵妇们都只留意到这个乡野长大的庶女!
宁姝拧拧眉,强压下心中不屑,再瞧瞧宁嫣低眉顺眼、不敢回话的小气样,又觉得有些无趣。
到底只是个小孩子,母亲说得对,放养着、别理她就好了。左右连宁婧都不如,这辈子只有当陪衬的命!
宁姝轻蔑的呼口气,侧身过桥时,宁嫣开口:“大姐姐这衣裳,我喜欢的紧。”
“所以才等不及的穿到身上,打算去给祖母瞧瞧,清早祖母还说要我随她一道同住,我这就去告诉她,大姐姐待我极好,特特将几年前的旧衣裳赏了我!”
宁姝一怔,脚步微挪,居高临下的望着眼前小姑娘,一时忘了接话。
宁嫣则饶有兴致的盯着宁姝的绣鞋,眸光微闪,再往左站一点!
单脚踩入左脚边那道断裂的细藤,准能吓得你不敢再胡说八道。
“可真是不得了了!你小小年纪就会乱出风头,寿宴上惹得公侯夫人们背地里议论我母亲苛待庶女,如今还敢搬出祖母来!”
宁姝冷笑瞪她,清眸中波光潋滟:“你不会以为祖母最喜欢你罢——”
话音未落,她绣花鞋再移一步,脚下落空,「啊」的一声,单腿堕入藤桥大洞。只见绿影轻闪,瘦小的身子疾速朝藤网下陷去。
“大小姐!”身后两名侍女惊呼一声,连忙上前拉她。
不知怎么,两人却撞了邪般,捂着腰「嗳呦」一声,齐齐摔倒在桥木上。
藤桥登时一阵晃荡,少女宁姝细瘦的身影支撑不住,霎时整个人漏入桥洞,噗通一声,坠入池塘中央。
宁嫣:“……”
这池塘是老夫人平素赏锦鲤的池子,为防止冬日锦鲤冻死,刻意将池子凿得极深。
眼下正值初冬,池水刺骨,只见一圈水绿狐裘在池水中扑腾盛放,涟漪阵阵,激得水底锦鲤纷纷探出脑袋。
两名侍女吓傻了,直接扒着藤桥哭出来:“大小姐!大小姐,来人啊,大小姐落水了。”
宁嫣也懵住,被她们一把扒拉开,扶着桥蔓才堪堪站稳。
两名侍婢一名跳下水,一名拼命朝岸边呼求。
寒水中,宁姝墨发铺散,嫩白的小手并着半张脸在水面挣扎,沉沉浮浮,连声儿都发不出来。
“嫣儿,过来。”
宁嫣尚有些摸不着情况,侧目一瞧,藤桥一端尽头的假山下立着一道玄色身影,素手负后,衣装单薄,眉目清挺含笑。
他为何会在这里?来看宁姝?
宁嫣眼皮重重一跳,瞥了眼水中狼狈的人影,迈起小腿跑到萧南烛身边:“小表叔,你怎么这么巧来这里?”
萧南烛蹲下身,乌眸沉沉,声色清和:“我来找你。”
宁嫣往后瞧瞧,犹疑一瞬,伸手指道:“小表叔,不知你何时来的,那边桥上是宁姝长姐落了水,很危险,你可不可以下去救救她?”
她以为宁姝顶多在桥上摔一跤,狼狈一番,倒也没想到会直接变成落汤鸡。
宁姝此刻也不过是个会使小性子的少女,不该在凛冬池水里被活活淹死。
她这么想着,就听萧南烛轻嗤了声:“我为何要救她?”
萧南烛甚至没往她所指之处瞥一眼,眼睫微颤,红痣艳光凛凛。
宁嫣眨眨眼,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上辈子宁姝在他心里的好感被狗啃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