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慢慢反应过来,心中莫名其妙的纳闷,从此不再上赶着烦她。
直至有一日,暴雪侵袭皇城,宁府一栋失修的偏院被在风雪中坍塌。
恰巧那会儿,宁嫣在偏院的梅花枝上采雪水煎茶。屋顶轰然而下,他路过救下宁嫣,却不慎与宁嫣一同受困废墟之中。
那一日,他抱着昏迷的宁嫣躲在狭小密闭的废墟中,足足被困三个多时辰。
重见天日时,他怀中除了淡淡血腥,还沾满宁嫣身上清清软软的甜香。
脱险后,太子担心他伤重,暗中安排心腹御医为他诊治。
不巧御医闻见他身上甜香,大惊失色,直言香味中有浓醇的药草气,以砂仁等物混合而成,配法奇特、且用量过甚。长时间佩戴有伤肺、麻痹神经之效,尤伤老人,要他切记小心。
他脑海中浮现宁嫣的影子,细细一查,那娇美机灵的宁家三小姐竟是个用药高手。
十多岁的年纪,她就设法以两副药方控制宁老夫人的积咳之症。她在身边时,宁老夫人身子便好些;
她不在,宁老夫人身子就差些。
如此数年,不必她刻意讨好,长斋礼佛的宁老夫人,自己便觉得她是上苍恩赐的福星,一日也离不开她。
她也因此躲过国公夫人的苛待,在宁家过得如鱼得水。
萧南烛永远记得,前世自己查至此处的惊讶、诧异,难以置信。
直到那时,他才恍惚第一次认识宁嫣,第一次真正认识那个少时缠着他、一口一个「大壮小表叔」、娇娇软软的小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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闲云阁,侍女引着大夫踏上阶梯,几人脚步杂乱,发出「噔噔」声响。
宁嫣愈发紧张,小脸皱巴巴的,抬手扯了扯萧南烛衣角:“小表叔,咱们该走了!”
你再不走,我就先撤了!
萧南烛望着她眼底浮动的幽光,沉默良久,唇畔牵起一抹寡淡的笑。
“好,此地风大,咱们先离开再说。”他安抚的揉揉小姑娘头发,话音却微微颤抖。
于是大夫踏上闲云阁时,二人已从另一端楼梯下去。
闲云阁下,数百株梅枝灿灿,宛若云霞升腾。
宁嫣行于其间,微微松了口气。于她而言,今日这场寿宴算是圆满结束。身畔的萧南烛却面沉如水,缄默不言。
少年身形苍劲,黑衣如幕布般覆在单薄的身躯上。脸颊泛着淡淡苍白,愈发衬得眼角红痣艳烈如血,胜似满苑梅枝。
宁嫣隐约觉得他心情不佳,莫非是潜入书房遇到意外了?
午宴前她在书房外,以大小姐落水之事引走守门剑士,那名剑士救人之后,发觉落水者并非大小姐宁姝,必定很快赶回书房。
也不知萧南烛可曾与那剑士撞上?若有交手,萧南烛是不是负伤了?所以苍白着脸,心情也不好?
宁嫣暗暗琢磨,抬起小手覆上萧南烛玄袖下的手掌:“小表叔,你不开心么?”
萧南烛指尖冰凉,微微一颤,险些缩回手。
宁嫣顿住脚步,认真道:“小表叔,你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话虽问着,她却肯定萧南烛当真负伤了,心中不由漫起一阵担忧。
萧南烛进府前不知经历了什么,身体已然不似常人康健,这次若再落下病根就不好了。
宁嫣暗自叹息,小手将他寒凉的手掌握得更紧一些。
萧南烛思绪辗转,掌心突如其来的热度一路传至心尖,温暖柔软似一团棉絮,驱走浑身入骨的寒意。
他缓缓侧过身,从宁嫣晶灿、澄澈的乌眸中找到自己的身影。
良久,艰涩开口:“宁嫣,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宁嫣眉间轻蹙,微微睁大眼睛:莫非萧南烛看出她暗中算计老夫人了?
前世的少年萧南烛就不是省油的灯,看出来倒也不奇怪。
她垂眸,酝酿着如何应付,却听萧南烛哑声道:“宁嫣,你这是在关心我。”
“……”宁嫣眨眨眼:“小表叔看上去身体很差,我关心你不对吗?”
萧南烛紧抿薄唇,心跳如鼓,脑海中千头万绪拧成一股丝线,渐渐明朗。
眼前红衣小姑娘,的确是带着前尘记忆的宁嫣。
因此她才六岁稚龄,便有办法收拾奶娘、让国公夫人吃瘪,甚至精通药理、借用药方在老夫人昏厥时令其清醒,引起众人注意。
她甚至完美的猜到他今日会趁乱潜入宁府中枢书房,因此提早帮他引走守门剑侍……
但她没认出他是前世的萧南烛。否则依着她前世性子,见到他如同避猫鼠一般,断不可能与他这般亲厚。
“小表叔,你没事吧?”宁嫣不知他在忖度什么,捏了捏他寒冰似的手掌。
萧南烛回神,掌心暖乎乎的温度令他忆起今生初遇那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