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星阁内外灯海如昼,高阁廊檐下,无数文人贵客凭栏眺望码头处的大灯轮。
酒香弥漫,填词作诗,极是喧闹。
宁嫣见阁内生意火热,不免担心堂倌们腾不出歇脚的雅室。
哪知萧南烛朝堂倌们瞥一眼,立刻有一位锦衣阁主恭声迎来,亲自引她和萧南烛去从不外放的阁顶星台上歇息。
星台阔约三丈,中间设有小案,案上温好了清酒茶点等物,可见是有人花心思提早安排好的。
宁嫣抬眼望萧南烛,萧南烛见她眼底藏着心事,以为她不喜欢,便道:“怎么了?嫣儿若不想待在这里,咱们去画舫上赏月如何?”
宁嫣摇摇头,拉着他坐到小案边:“这座星台足以俯瞰半座城池,画舫上的月色哪里能及得上此处?”
萧南烛颔首,抿了口清酒,压下脖颈处灼烧的痛意。
宁嫣悄悄留意他的神情,见他没察觉什么,便托起腮帮望向高空的一轮冰月,叹气道:
“殿下,今夜月色皎白无尘,又有万盏花灯照映,固然是绝美的。但其实还是及不上嫣儿前世见过的一次月夜风光。”
萧南烛搁下酒盅:“哪一次?”
宁嫣盯着他黑白分明的凤眸,神秘兮兮道:“就是我上辈子及笄那年的上元夜,我于朱雀大街附近救了一个男人……啊对了!好像就是我们方才待的那座小宅子里,真是太巧了!”
萧南烛点点头,抬手将她被风拂乱的两缕碎发捋到耳后:“是挺巧。”
宁嫣眸光一闪,喋喋不休地补充道:“殿下,你知道吗?那个男人可厉害了,他有一柄很厉害的剑,武功绝对不逊色于你!”
“那夜上元节的玉带湖畔,码头灯轮下围了数百来人,只有他毫不费劲地攀上了灯轮顶端,为我取下鲛纱珠灯。”
萧南烛指尖一顿,这才明白宁嫣方才说的珠灯是指前世那一盏。
他看着宁嫣满眼倾慕之色,唇畔掠过淡淡的笑意,好似前世毕生难求的心愿,在此刻不经意地得到满足。
宁嫣盯着他月色下的俊脸,又朝他靠近一些:“怎么?殿下你不相信吗?”
萧南烛无奈地摇首,轻声道:“我信,只是我记得十年前嫣儿曾与我提过此事,当时你说你与那人并不熟悉?”
宁嫣眼睫忽闪忽闪,笑道:“那是十年前不曾深思过!我眼下回想起来,只觉得他是世上最好的男儿,我很喜欢他!”
“殿下你知道么?我觉得非常后悔,前世若我胆子大些,偷偷趁他不注意摘了他的面具该有多好,我想他必定是这世上最好看的男子!”
萧南烛指节摩挲着酒盅,起初听得颇有兴味,没两句便觉得不对劲。
这是碰巧那个男人是他,若那人不是他,那宁嫣此刻当着他的面对另一个男人大夸特夸,那他算什么?
“萍水相逢之人罢了,又是来路不明的江湖剑客,「喜欢」二字也可以随便用在他身上?嫣儿还是别多想了。”
萧南烛声音渐渐低沉,宁嫣听他这么说,直起身道:“怎么算萍水相逢呢?”
“殿下,我想我与他一定很有缘分!当时我误食了虾饼,还是他为我找的药水,他是这世上最好的人。若我能再见他一面该有多好,我有许多话想要与他说。”
萧南烛听她温软雀跃的声音,侧颈处毒发的滚烫痛意引得胸口腾起一团烈火。
他自斟一杯酒,冷酒流过喉腔,丝毫不解体内的灼烧之意。他忍不住拂袖起身,行至星台边缘的栏杆处吹风。
夜风凛凛,半座城池匍匐在他脚下。
唯独远处码头的巍巍灯轮高出星台,灿目的明光下正有数百来人欢歌笑语,衬得他玄衫身影格外清寥。
萧南烛冷眼蹙眉,即便隔着十多丈的高阁,仍觉得灯轮下的游人吵得他心烦。
直至一双细嫩的胳膊自身后环住他的腰,女子柔软的身段如藤蔓依附到他背脊上,半搂着将下巴硌到他肩头……
他腰腹一紧,涣散的思绪渐渐收拢,便听宁嫣悄咪咪地道:“尤其是,如若我早些知道那男子是殿下的话,我必定直接扑进他怀里,告诉他嫣儿很喜欢他!”
萧南烛额角重重一跳,惊异地回过身来:“嫣儿,你……”
话未说完,眼前女子已阖上狡黠的狐狸眸,踮着脚尖轻轻凑过来。
星台夜气清寒,却飘溢着淡淡果香。
似有两瓣温温凉凉的软玉覆到他的唇畔,女子浓密纤长的眼睫掠过他的脸颊,带起的一阵酥痒之意,全然拂去他胸腔内剧毒发作的灼灼痛意。
第62章
夜风忽起, 天上星月交辉。
星台高耸于天地之间,檐角处的两串无骨花灯随风招摇。灯下纤长的红绸缎子来回翻舞,隐隐绰绰地映红栏杆内相拥的两道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