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嫣眨眨眼,满意地趴到床榻边儿望着他:“嗯嗯。”
萧南烛抬手抚摸她的脸颊,凤眸中溺着浓浓的偏疼之色,没说两句话,竟当真睡了过去。
宁嫣连忙起身,去外头的水井里打了盆水进屋。井水冒着腾腾热气,她极快地拧干一张软帕子,为萧南烛擦拭脖子里的血迹。
忙活完毕,又悄悄探了探萧南烛手腕脉搏。见萧南烛脉象正常,便转头去找她让阿念备在屋子中的金疮药,暗暗夸自己聪明。
很快地,宁嫣在博古架上的药匣子里找到药瓶,连忙小心地为萧南烛上药。
她轻轻扯开萧南烛的衣襟,在萧南烛侧颈处涂好药粉,就见一张素纸自萧南烛的胸襟处抖落下来。
宁嫣微愣,下意识展开看看。
她以为是什么信件,那纸上却是她十年前赠予萧南烛的画像。
画上女子轻勾着狐狸眸,秀鼻精巧,檀唇含笑。但纸张已然卷边泛黄,他竟一直贴着胸襟处小心保存。
宁嫣心中一片酸软,将纸笺折好,准备放回他衣襟里时,又想着他会不会隐瞒了身上别的伤处?
他穿的玄衣,外头血色迎着月光也瞧不清楚,倒不如敞开衣襟瞧个真切??
左右他睡着了,又不知此事,她也没什么好羞的。
宁嫣明眸微转,悄悄扒拉开萧南烛的外衫,紧接着是素雪似的中衣。中衣微微敞开,袒露的胸膛精瘦苍白,比明珠皓雪更白上三分。
宁嫣撇开脸咳了一声,见没有流血,便想合上他的衣襟,却见他心口处有个微微凹陷的小窟窿,隐隐眼熟。
窟窿细窄,是一处陈年旧伤,像是利箭贯穿了血肉所致。
宁嫣眨了眨眼,恍惚想起她曾经见过这道伤口,惊得猛一下站起身来。
上辈子,她冒着风雪,在院墙下将那遮寒铁面具的男子拖进屋子,也偷偷为那男子抹过伤药。
当时那男子浑身是血,她什么都记不清了。唯独对那男子心口处一道足以毙命的箭伤印象深刻。
宁嫣脑海中「嘭」地一声,似有惊雷炸响,望着萧南烛沉静的睡颜,难以置信地捂住了嘴巴。
第61章
萧南烛躺在榻上, 体内毒素侵扰思绪,再加上有宁嫣陪在身畔,他睡得比平日沉上许多, 甚至少有地做了个梦。
梦中是上一世自边关回京,他被圣上戳破何大壮的身份、又被封作信王的那段日子。
那日深冬夜晚,风寒雪冷。
他在御街附近驻足, 受到萧济楚的刺客围杀, 因一时大意,被淬毒的长剑贯穿了胸骨。失血过多,剧毒攻心,他险些死在一波又一波的刺客手里。
所幸这些年疆场执剑, 时常中毒受伤使他的忍痛力异于常人。设法甩掉尾随的刺客后, 他不经意躲进一间空旷的小宅院内。
院中枯树青檐, 飘飘漾漾落着雪花。
他靠坐在院墙下,正寻思如何脱难,就听院外传来辘辘马车声。
他用剑抵着雪地, 挣扎着站起身。
院门吱呀一声, 一道红袄白裘的女子身影推门跑进来, 羊皮小靴踩着满地雪光,步履轻盈。
那女子手中握着红绸小伞, 掩去一半面容, 只露出一弯浅浅的下颌, 声音糯糯地抱怨:“阿念, 你快些拿灯进来!院里好冷,早知雪这么大, 还不如直接回府……”
他目色微寒, 在女子侧目望过来之前, 提剑指向她的喉咙,隔着三寸距离,轻轻一伸便能要她的性命。
女子话音哽住,水葱似的指节一抖,红绸伞落到地面,哀声道:“别杀我!”
夜空黢黑,银雪飒飒。
他定了定神,望着女子姣妙惊恐的面目,诧异地认出这女子竟是宁嫣。
于是他放下剑柄,还没来得及开口,宁嫣「唰」地一声抱着脑袋蹲下:“阿念别进来,不许进来,你先走!”
“姑娘,里面怎、怎么了?”
宁嫣几乎哭出来,声音惊颤,却极力昂首睁大狐狸眸,哀求地看着他:“我说你不许进来,先同车夫回府!明日来接我!”
他知宁嫣胆小,抬手欲摘下面具。
前些日子,他皇子身份没被戳穿,一直以宁氏表亲的身份借住在宁府。
虽说宁嫣处处躲着他,但不久前宁府一栋偏院坍塌,恰巧宁嫣在院中采雪水煎茶,险些被屋宇砸中,好歹是他出手救了宁嫣。
他想,宁嫣性情灵巧,又懂些医道,不会对他见死不救。
然而,没等他摘下面具,宁嫣已经死死抱住他的腿,泣道:“不不,侠士,你不要摘面具!我什么都没看到,我是无辜的!你想做什么都可以,先放我的丫头走吧!”
他本就没站稳,一时挣不开宁嫣的胳膊,垂身栽到雪地上,身下立时洇开一滩浓稠的血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