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笛却起了心思,他见谢九尘气度温和,于是将不敢问赵瑥的事情拿来问他:“谢公子与我家公子……是之前就认识了?”
“我刚回花溪城的时候,我们在集市上见过一面,你家公子帮了我一个忙,就算认识了。”
“我家公子……帮了谢公子一个忙?”黎笛觉得匪夷所思,他了解赵瑥,赵瑥绝不是会主动帮忙的人,好奇如青苔滋生,他刻意放慢了脚步,“是什么事情啊?”
谢九尘回想那事,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他读了那么多年的书,却连西瓜的好坏都分辨不出。但他也没有隐瞒,将此事简单跟黎笛说了。
黎笛想,原来是那日,那日赵瑥买下哈巴狗,又帮了谢九尘一把,两桩都是稀奇事件。可能那日他家主子被鬼附身,才会接连做出不同寻常的举动吧。
想着想着,黎笛与谢九尘就到了正厅。谢九尘坐在富丽堂皇的正厅中,再一次感慨赵府的奢华。
他没见到赵瑥,便问黎笛人在何处。黎笛道:“公子在看账本,我来接谢公子的时候还差一些没看完,应该快了。”他又帮着主子撒谎了,赵瑥哪里还在看账本?因为厨房备菜也备不了那么快,所以赵瑥故意找了个借口,拖延时间罢了。
谢九尘也不急,他耐心地等待,环顾四周后,便盯着墙壁上的一幅画出了神。
大户人家挂画,一般都追求风流文雅。可这幅画却十分“俗气”,画中央是一个巨大的聚宝盆,聚宝盆装了满满当当的金银,最后装不下了,不少金银还落在了聚宝盆的外面,可谓堆积如山。而画的右边还写了四个大字——生财有道。
四个字水墨淋漓,疏放浑厚,但略失精密,多了几分粗重,很有个人特色。
谢九尘问黎笛:“这是赵公子的字吗?”
黎笛还未回答,赵瑥的声音便从门外传来,坦坦荡荡:“是。”
谢九尘回过头来,与赵瑥目光相撞:“生财有大道,生之者众,食之者寡,为之者疾,用之者舒,则财恒足矣。【1】”
赵瑥一笑:“谢公子讲话文绉绉的,可为难赵某一个粗人。”
谢九尘也笑,他话锋一转:“这幅画也是出自赵公子之手?”
“是也。谢公子以为如何?”
落笔笨拙,画风粗糙。这样的评价自然不好说出口,谢九尘不想骗人,便岔开话题:“看来赵公子,已经得偿所愿。”
赵瑥却摇头道:“生财之道,永无止境。”
二人你一句,我一句,完全忘记了一旁的黎笛,直到一声“咕咕”再次想起。黎笛红了脸,他中午胃口不好,吃得少,但毕竟是年轻男子,晚上饿得极快。
这声“咕咕”唤醒了二人,赵瑥想着时间也差不多了,道:“黎笛,让厨房上菜吧。”
“是。”黎笛飞快去也。
红木桌子纹理细密,厚重圆润,赵瑥坐在了谢九尘的对侧,不经意开口:“听闻谢公子在归山书院中,颇受欢迎。”
他是怎么知道,我在归山书院中教书的?谢九尘有些疑惑,转念又想,赵瑥是商人,必然消息灵通,倒也没什么奇怪的,便道:“赵公子过奖了。”
赵瑥问:“谢公子不考科举吗?”
谢九尘摇头道:“我虽喜爱读书,却对官场毫无兴趣。”
人生在世,能凭“兴趣”二字行事,当真是万里挑一的幸运。赵瑥又问:“谢公子多大了?”
“二十六了。赵公子呢?”
“我比谢公子长了两岁。”
他们一口一个“赵公子”、“谢公子”,谢九尘不知赵瑥是怎么想的,但他这样喊着,着实别扭。他道:“我字明烛,赵公子可以直接喊我的字。”
明烛。赵瑥琢磨着这两个字,他明明知道,却仍假装不知:“可是‘苍山负雪,明烛天南’【2】的明烛?”
谢九尘道:“正是。敢问赵公子的字是什么?”
“赵某粗人一个,并没有字。”赵瑥稍稍挪开目光,“我年纪比你大,若明烛不介意,可喊我一声赵兄。”
“赵兄……”
正说话间,黎笛一手捧着一道菜,火急火燎地进来了。他将菜放到桌上后,连忙用手指捏住耳尖,汲取那一点凉意。他进来没多久,几个下人也到了正厅,捧菜上桌,一道糖醋酥鱼,一道清炖小牛犊,一道鲜菇炖鸡,一道麻酱拌萝卜丝,一道水晶龙凤糕,还有一碗冒着烟气的长寿面。
几道菜的分量都不少,饭桌上只有三个人,可谓是极其丰盛了。
黎笛要做戏,自然要做全套,他坐在赵瑥和谢九尘的中间,将长寿面放到自己面前。赵瑥道:“明烛,略备小菜,招待不周,请动筷吧。”
黎笛今日已经生出了太多的疑惑,因此也不再想,他不过出去了一会,赵瑥对谢九尘的称呼,怎么就变成明烛了。黎笛饿了,此刻他的眼里只有饭菜,等谢九尘夹走一块小牛犊的时候,他立刻便将头埋进碗中,大口吸溜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