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辜不知谢九尘此刻在想什么,他听闻谢家公子回来了,听闻谢家公子有一颗极其善良的心,李辜闻风而来,花溪城中终于有新的人可以哄骗了,他怎么能错过这个机会?
他泣涕涟涟,继续道:“可怜我那老父亲,一生操劳,满面风霜,将我养得这般大,却没料到我这么无用,在他生病的时候,连一两银子都凑不出来。莫说花钱买药了,就连请郎中上门看病的银两都没有……可怜我那老母亲,身染重病还不愿歇息,每日趁我不在的时候,偷偷爬起来,做些针线活,想着多绣一些是一些,然后攒钱为我孩儿治病,她已经豁出去了,不管不顾,不理会自己的身子,只想着我那孩儿……可怜我的孩儿,小小年纪就失去了娘亲,我又当爹又当娘,磕磕碰碰地把他养到了十岁,没想到他也得了这种怪病,现在吃不下饭,走不动路,日日躺在床上,喊疼,喊难受,我只能看着,毫无办法,我什么都做不了,我什么都无法为他们做……公子,你行行好,你行行好,救救我们全家,来世我做牛做马,做猫做狗,都会报答公子的恩情啊……”
赵瑥在暗处冷笑一声,李辜是个孤儿,哪里有父有母?他没钱娶妻,又哪来的孩子?李辜谎话连篇,偏偏说得情真意切,字字泣血,若不是他熟知李辜此人,恐怕也得被他骗进去了。赵瑥看谢九尘脸上有松动之意,险些忍不住踏出一步,对谢九尘道:“你莫要被他骗了。”可他理智尚存,他已经帮过谢九尘一次了,而谢九尘不领情,谢九尘是有菩萨心肠的善人,他是唯利是图的商人,谢九尘做什么,都与他没有关系。
谢九尘虽知李辜此言,多半是假,可李辜哭得那么伤心,那么难过。谢九尘的目光落在李辜的草鞋上,那双草鞋的头破了一个大洞,李辜的脚趾露了出来,谢九尘看见了皲裂的肌肤。他从怀中取出一点碎银,放到了李辜的手上,道:“这点银两虽然算不得什么,但也请你拿着吧。”
李辜攥紧银两,收进自己破烂的荷包中,他抓住谢九尘的衣摆,道:“公子,公子,你是我的恩人啊……虽然这点银两做不得什么,但可以用来让我的家人吃一顿好肉好菜,等他们上黄泉路的时候,也不会遗憾,生而为人的时候,居然还没有吃过一日的好东西……”
李辜当然不满足于此,他抓住谢九尘的衣袍,口中的话虽是感谢,但其中充满了胁迫之意:这点银两只够吃顿好酒好菜,还远远救不了他们的性命。
赵瑥的目光落在李辜的手上,如针扫落。李辜的手极脏,上头沾满了黄土泥垢,指甲缝中全是黑乎乎的东西,那样一双手,落在谢九尘的天青色衣裳上,显得分外碍眼。赵瑥皱起眉头,心道:“谢九尘,够了,你给了他那点碎银,已是仁至义尽。莫要再傻了。”
可谢九尘就是傻子,李辜在他的面前跪下,他连忙蹲下身,要扶李辜起来。李辜哭喊道:“公子大恩大德,我就是磕九九八十一个响头,也是应该的……公子就让我跪吧,不然我于心有愧啊……”
谢九尘于心不忍,将怀中所有的银两都掏了出来,都塞进李辜的手中,道:“你快起来,这些银两你都收着,给你的家人治病。莫要再跪了,快快回去吧。”
赵瑥看到这里,不由自主地摇了摇头,不想再看。转过身去,迈开步伐,从另一条路前往赵氏当铺。
谢九尘余光瞥见黑影,他沉下目光,侧过头去,便看见了赵瑥的背影。赵瑥走得极快,背影透出洒脱之意,可不知为何,谢九尘看着他,看到了满身的孤寂。就在这时,一声暴喝打断了谢九尘的思绪。
“李辜!”
尧时云疾步上前,拉着谢九尘起身,问:“你没被骗吧?”
谢九尘还没说话,李辜便立刻起身,脚底抹油要跑。尧时云见状,立即抓住了李辜的衣领,掌心传来黏腻的触感,尧时云眉头紧皱,道:“想跑?”
李辜“啊啊”几声:“放开我,放开我,来人啊,杀人啦,杀人啦……”
尧时云哼道:“李辜,你有手有脚,为何不能自力更生。总是偷蒙拐骗,你能骗到八十岁吗?”
李辜不理会尧时云的话语,他是个无赖,对读书人的劝诫之言免疫,他咿呀乱叫,拼命挣扎,最后还是甩开了尧时云的手,一溜烟地跑走了。
尧时云本来也没想过要一直抓着李辜,他满脸嫌恶之色,拿出手帕,狠狠地擦净了自己的手,道:“明烛,你给了他多少银两?”
谢九尘道:“我没数过,应该有十几两吧。”
“这么多?”尧时云长叹一声,道:“我应该早些将花溪城中的地痞无赖的模样都画出来,让你见到这些人,一个都不要搭理,离得越远越好。你给了李辜那么多银两,他心里肯定美死了,不仅美死,还会在心里骂你是傻子。你这银两算是白白流走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