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挂钱是用红毛边纸雕成的,中间雕有“吉祥如意”四字,旁边还有两个眼如铜钱的喜庆小童,底下连缀轱辘线儿,吊着金黄的穗子,还有两个细小精致的铃铛,风吹过的时候,能听见“铛铛”的声音。
谢九尘双眼一亮,接过挂钱:“多谢赵兄,我很喜欢。”
他们两人互送东西,已成习惯。谢九尘从一开始的“无功不受禄”,到后来的“习惯成自然”,也不过是短短数十天的事情。
谢九尘看着眼前的挂钱,越看越喜欢,等不及道:“刚刚吃饱,暂时也没事做,我们现在就去贴吧。”
赵瑥含笑道:“好。”
二人简单收拾了一下厨房,原路返回到谢九尘的房间。谢九尘踮起脚来,先在屋檐上面刷了一层糨糊,然后小心翼翼地将挂钱送上去。他问:“赵兄,你看看,这个位置正了吗?”
赵瑥道:“往右移一些。”
谢九尘照做,再问:“正了吗?”
赵瑥道:“正了。”
谢九尘便将挂钱贴上去,将边角细细抚平贴好。贴好之后,他后退两步:“真好看。”他这样说着,又想,赵瑥这么什么都会,既会做生意,又会做菜,能读书写字,还能做手工活。总之,就是很厉害。
赵瑥却盯着屋内的古琴,古琴位于屏风之后,只露出了一截桐木。他上午来的时候,并没有注意到它,他问:“明烛,你会弹琴?”
谢九尘点了下头。
“为何从未听你弹过?”
谢九尘将“弹”听成了“谈”,道:“我琴艺不算好,所以很少会提起。”
赵瑥道:“我是问,为何从未听过你弹琴?”
谢九尘道:“还是那个原因,因为琴艺不好,所以弹得不多。不过,我在府中弹过几次,赵兄都没听见吗?”
赵瑥摇了摇头,想来应是时机不巧,几回都错过了。他道:“你可以现在弹一曲,我听听。”
谢九尘毫无准备,下意识便要拒绝:“……不了吧。”
“为何?”
“很久没弹了,怕丢人现眼。”
“这儿只有我,我不笑你,并不丢人。”
谢九尘无奈,只能请赵瑥进屋,转到屏风之后,坐在古琴前,手抚上琴弦:“那我就献丑了。”
赵瑥站在一旁,侧首看他。
谢九尘低头拨弄琴弦,弹了一曲《流水》,琴音潺潺,从他的手下倾泻而出。赵瑥闭了眼睛,听见溪流撞石的声音,听见时间流过去,跳了一支光阴的舞。
最后一个琴音弹完,谢九尘抬起头来,看向赵瑥,目光有些忐忑,但更多的是热切,等待着他的点评。
赵瑥道:“这叫弹得不好?”
“这是我师父说的。”谢九尘道。
那个时候,桑若大师听完谢九尘弹琴,道:“你的琴技无可挑剔,但你找不到琴韵,只能说是琴艺平平。”
谢九尘问:“琴韵在哪?”
桑若大师道:“不在琴谱,而在高山流水间。”
后来,谢九尘每次弹琴的时候,总会想起师父这句话。他想,师父说得是对的,再完美的技巧,都比不过最无邪的心境,他还达不到那种境界。因此,他说自己琴艺平平,并非自谦,而是真的这么觉得。
赵瑥却不在乎什么琴韵琴技,在他看来,谢九尘就是弹得好,天底下独一无二的好。他这样想,也就这样说了,谢九尘笑了,笑得如三月桃花。
二人说了会话,又回到厨房干活了。赵瑥杀了好几条鱼,开膛破肚,刮鳞除腮,整套动作行云流水,看得谢九尘暗暗称赞,他也就只敢看这个了,因为杀鱼是不会流血的。
赵瑥杀鸡的时候,让谢九尘走到厨房的角落洗菜。谢九尘认认真真洗着菜,听到身后传来鸡扑腾翅膀的声音,再是一声尖利的惨叫,然后便安静下来了。赵瑥给鸡放血,一股腥味传遍了厨房,谢九尘心道一声“阿弥陀佛”,然后继续低头洗菜。
赵瑥放血的时候,瞥了眼谢九尘,见他始终背朝这边,不由得笑了。他手上沾上鲜血,脸上却满带笑意,幸亏厨房内没有第三人,不然看到这一幕,定会觉得十分诡异。
这一整日,谢九尘在厨房中的作用便是打下手,十几道好菜的功劳,大部分应该归在赵瑥的身上。他们只有三个人,吃不完这么多菜,二人也没有什么一定要“满满当当”的迷信,于是每一盘都只装了一半,剩下的一半都分给下人吃。
谢孺年踏着橙红的落日归来,见桌上已经摆满了菜,称赞了二人几句。
谢九尘道:“都是赵兄的功劳。”
谢孺年道:“不用你说,我也知道。”自己的儿子是怎么样的,当爹的还不清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