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闭了闭眼,将眸底的阴翳缓缓压下,朝着碧霞宫的方向走去。
“睿王留步。”
褚迳听到身后的声音,转过身看向朝他走来的韩常林,目光微微眯了一瞬,“韩大将军找本王有何事?”
韩常林的视线在他脸上多看了几眼,随即朝着南宫门的方向扬了下额,“睿王看那边。”
褚迳转头看去,便见翟瑛小郡主提着裙摆,小跑着奔向南宫门的方向,显然是在追随褚桓的脚步。
临安城谁人不知,小郡主自幼心悦淮王,早已不是什么秘事。
淮王现已是北凉王朝的储君,许过不了多久,便会有他与小郡主的婚事了。
褚迳收回视线,冷声道:“本王要去看看母妃,就先不与韩大将军多说了。”
“睿王且慢。”
见他转身要走,韩常林出声阻拦,“睿王,臣在禹水峡定了一艘画舫,今晚戌时二刻,臣在画舫等候四皇子。”
褚迳颔首,转身朝着碧霞宫走去。
碧霞宫内一如既往的清冷,太监宫女照旧坐着手中的事,踏进碧霞宫里,便觉萧寂。
他看了眼打扫干净的庭院,宫女、太监,看到褚迳进来时,放下手中的活计,朝他恭敬行礼,齐声道:“见过四皇子。”
褚迳从他们中间走过,踏入殿内时,便听到寰妃温柔的声音:“小迳,用过早膳了吗?”
殿门开着,外头的日光照进殿内,细碎的阳光下漂浮着空气里的尘埃,隔着光线,他看到寰妃坐在椅上,手里拿着秀娟,正一针一线的绣着。
她已至暮春之年,肌肤不似碧玉年华的女儿家,脸上有了岁月留下的细纹痕迹,眉心因常年轻蹙着,竖了一道细纹,给她的脸上又凭添了几分忧愁。
褚迳走进殿内时,单膝跪在她脚边,将头枕在她腿上,胸腔里的不甘、怨愤、委屈,都在抱住母妃的这一刻时,渐渐淡去了。
寰妃看了眼宫女秀萱,秀萱会意,走出寝殿,关上了殿门。
外头的日光洒在了寝殿的门上,室内一下子变得有些幽暗。
寰妃放下秀娟针线,温柔抚摸着褚迳的头,笑道:“傻孩子,别难受了,母妃倒是觉得你不争这太子之位,对你才是一件好事。”
褚迳埋首在她怀里,闭上的眼眸有些疼痛。
父皇有多久没有踏入过碧霞宫了?
三年?
五年?
还是十年……
他已经记不清了,只记得母妃日日待在碧霞宫,夜夜站在殿门外,望着庭院发呆。
母妃没有皇后年轻的好容貌,没有宁贵妃年轻的玲珑身段,没有明妃的绝艳倾城之色,所以,她就活该待在同如冷宫的碧霞宫吗?
自古以来,争储便是一场血雨腥风的较量,唯有胜者才配坐上那个位置。
就差一点!
真的就差一点!
母妃想让他当一个不争不抢的睿王,不与其他兄弟争抢,若是将来换了帝位,他也能保全一条命,顶多被派去外地,赐一座城池罢了。
可他不甘!
凭什么褚桓的母妃如此不堪,父皇却还是偏向于他?
他偏要争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子,他还要坐上那个至高无上的位置,让他的母妃成为后宫之主,让所有藐视他们的人全部匍匐在他们脚下。
“母妃,儿臣饿了。”
褚迳自她怀里抬起头,以往阴戾的眼眸,此刻单纯的像一个孩童,笑看着寰妃。
寰妃揉了揉他的脸,笑道:“母妃给你开个小灶,给你下碗面。”
“好。”
褚迳起身坐在软椅上,长腿自然的分开,双手搭在膝盖,看着寰妃走出殿内去煮面。
他捏了捏眉心,眸底的阴鸷有些压抑不住。
他不会认输的。
就算褚桓坐上了那个位子,他也要想尽办法将他拉下来!
没多会面就做好了。
一碗面吃完,寰妃捏着绣帕擦了擦他的唇角,温柔浅笑,“看你吃的,还跟小时候一样。”
褚迳看了眼寰妃眼尾的细纹,韩常林的话又在脑海里响了一遍。
今晚戌时二刻,禹水霞的画舫见。
他起身道:“母妃,儿臣还有些事情处理,就先回去了。”
寰妃点了点头,在褚迳离开时,又忍不住道:“小迳,别太累着自己了,母妃觉得现在就挺好的。”
褚迳的脊背有些僵硬,他没有回头,“儿臣知道了。”
他离开皇宫,走出南宫门时,瞧看见了从宫外走回来的小郡主,神情恹恹,像是吃了瘪。
想来又是在褚桓那里受了气。
长街上繁华热闹,渐渐入春,挨着河边的一排柳树已见了嫩芽,在微凉的风中摇曳着。
马车行驶在街道上,车轱辘碾压而过,发出沉闷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