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双脸皮始终修炼不到他师尊的境界,这一上午简直是如坐针毡。
剑宗重筑通天梯恨不得让天下人都来瞧一瞧,只是华阳门……剑宗做不到一笑泯恩仇,当真没心没肺请剑尊前来观礼,但也不能完全无视华阳门,就捏着鼻子邀请了韩双前来。
只是谢衍给三个崽子看话本的事情被小龙发现,后就被撵出了屋门,谢衍无所事事下,听说此事后,也来凑上了这个热闹。
谢衍没有请柬,先是在山门处报上姓名,待弟子先行通传。
韩双眼睁睁看着那名通传弟子的脸先是震惊,然后是煞白,话都来不及说一句就飞奔而去,还差点在台阶上绊了个跟头。
不久后,剑宗中便响起了警示的钟声,从一个山头到另一个山头,沿途惊起的飞鸟无数。
剑宗中有名有姓的人物几乎全过来了,分列在石阶两侧,一个个虎目圆瞪拔剑在侧,紧咬牙关道:“……请尊上安!”
谢衍随意地挥手,示意自己一切安好,不用如此隆重。
钟越亲自为谢衍引路,谢衍走上剑宗山门的石阶,每走一步,石阶两旁的剑宗中人眼角就抽动一分。
韩双跟在他师尊身后,两边都是一张张恨不得生吃了他们的脸孔,韩双就一路都专注地数着脚下的台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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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丈高的通天梯上,钟越立于断口处,朗声道:“今日我剑宗重筑通天梯,不求重现师祖当年风采,但求宗门弟子传承不绝。我剑宗立门已有千年,历经风雨沧桑,既有过辉煌鼎盛于一时,也曾行差踏错,差点陷宗门于万劫不复。”
钟越顿了一下,眼睛若有若无地扫过下方的谢衍。
韩双发现,刚才还漫不经心的师尊不知何时端正了坐姿,双手按在膝盖上,双眸微阖,清俊的脸上是一副似醉非醉的神情。
韩双心中一动,忽然想到二十多年前师尊是为何来剑宗找麻烦。
也是谢衍平日里没心没肺的样子太过,才让身边的人下意识忘记谢衍在地底苦苦求道的十六年。
韩双来宗门的时候晚,只听宗门中的长老们说过,师尊出生后不久就被送到了华阳门,被明光剑主和松隐真人视若己出。
长老们面露怀念的说道,他师尊幼时淘气非常,经常被明光剑主罚去扫山门。小小一个孩童,抱着比自己还要高出一截的扫帚,站都站不稳当,还要含着两泡眼泪扫台阶。
被谢衍捉弄过的弟子们来山门处笑话他,又是刮鼻子又是羞羞脸,把小谢衍气得眼眶越发通红,随时都能嚎啕一嗓子哭出来。
笑话他的弟子们一哄而散,嘻嘻笑笑地就要跑,却一头撞到了明光剑主。
明光剑主岳松庭,为人极其古板、极其严苛、极其不苟言笑,是唯一一个能让小谢衍噤若寒蝉规规矩矩的存在。
岳松庭两道浓眉一竖,刚才还闹成一团的弟子们瞬间收声,垂首站好,连小谢衍都用力抱紧扫帚,摇摇晃晃地扫落叶,眼观鼻鼻观心,一句哼哼都不敢出。
岳松庭走到一个弟子面前,说要考教一下他的功课。
那弟子一脸慌张无措,考教的结果……自然是被岳松庭收拾得七零八落,回去还要抄写一百遍的剑谱。
余下弟子也一一被岳松庭考教,结果都是一样。
轮到小谢衍时,岳松庭也没有放过他,小谢衍抱着扫帚,在他师尊不怒自威的眼神里结结巴巴背了一遍三字经。
第二天,小谢衍还是在扫台阶,只是怀里已经换了一个刚好跟他一样高的扫帚,扫帚上还缠着红绳,乐得小谢衍一颠一颠的,扫起地来也是干劲十足。
以后谢衍再扫山门时,年年岁岁,怀里的扫帚都是刚好趁手。
长老说明光剑主其实烦死了这个娇气的小徒弟,却还是一边说他麻烦,一边在夜里偷偷去砍竹子,给这个娇气的小徒弟扎齐整漂亮的扫帚。
长老要韩双一定要保密,这件事要是让谢衍本人知道,明光剑主怕是九泉之下也要来找他的麻烦。
韩双当时就指天画地地发誓,表示自己绝不把这件事说出去。
在那十六年里,师尊怕是一日都忘不了自刎于山门前的明光剑主,还有遭围攻而死的松隐真人吧。
通天梯上,钟越的声音还在继续。
“……师祖遗迹遭毁,是我宗门咎由自取,怨不得旁人。今日诸位在此,还请做一个见证,我剑宗重筑此梯,并不是就此揭去这一页,往日过错,皆在于此,我宗门万死难辞。此梯也将更名为‘思过’,提醒我宗门人静思己身,修心重道,以后千年百年,愿我宗门道统不绝,愿我门人初心不改、愿这山河万里、永世太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