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热的呼吸拂在脸上,沈山南睫毛微颤,似乎要醒来,又被少爷轻拍着被子哄睡过去。
他就这么安安静静的呆了一会儿,忽然转身,拽过衣服出门。
出门迎面就是刺目的朝阳,许是因为消耗较大,他的眼睛里都是红血丝,眉头罕见的皱着,乍一看,竟透露出些许严厉。
三两下套上衣服,随手接过黑衣卫递来的大麾,低声吩咐:“背马。”
黑衣卫微惊,先应下让人准备去,西凉才问:“您要出去吗?”
夏知之示意他噤声,走出了院子才道:“恩。”
西凉不由自主的瞥了眼院内:“您是要去哪?”
还特意挑这个时候,是想干什么去啊!而且你会骑马吗?
夏知之蹙眉,他其实没有表现出的那样连马背都爬不上去,找匹温顺的马,小跑应当还是可以的。只不过这个天气,道上恐怕会结冰,跑起来太危险了。
“你带我,”他没有犹豫太久,便道:“去追无忧王的队伍。”
西凉还想说什么,他突然暴躁起来:“不要废话!”
西凉顿时心里一凛,立刻抛开所有犹豫,利落领命:“是!”
武林盟有备马,止凉山庄也送来不止一匹好马,西凉带着他一路疾驰。
好在大军刚走半日,贺敬之自己又在装病,走的并不远。
大约跑了一个半时辰,便看见那一片帐篷。夏知之与同骑马的数名黑衣卫被拦下,直接报了名字,求见长留先生。
通传没一会儿,便有兵官带他们进去。
贺敬之手下纪律严明,整个营内几乎没有太大的嘈杂声。他们准备在此地分散行进,似乎正在分配人手,看管那些暂时被收押了的、说是与域外□□勾结的江湖人士。
不过夏知之没心思观察这些,径直穿过帐篷群。他的双颊被吹得通红,此刻却没人还有心情疼惜这张精致的脸——
彻夜未眠和数个小时的寒风奔波,几乎是少爷最狼狈、也是面色最难看的时候,春末等在帐前,瞧见都被唬了一跳,干巴巴招呼一声,愣是没能多说两句话。
夏知之也像没瞧见这个人似的,半点回应也无,直接掀开帐帘。
长留先生的帐篷意料之中的非常暖和。
先生接到通传,似乎已做好准备,此刻再一扫他的脸色,顿时明白了什么。
夏知之没说话,让黑衣卫和春末都退下,自己坐到桌旁。
长留先生给他倒了一杯热茶,温和道:“润润嗓子,别急。”
夏知之看着他,又看了看茶杯,始终紧绷的脸有瞬间垮塌。
杯身很热,温暖了冰凉的手,也温暖了紧绷说不出话的喉咙。
先生坐在他对面,垂眸低啜,夏知之囫囵吞几口,忍不住问:“你们昨天,你和南南昨天说的是什么意思?什么叫时间不多了......”
夏长留早有预料,听见这话并没有太吃惊,反而看着漂浮不定的茶叶,良久后才道:“听见了?其实你不必知道。”
夏知之眼睛瞬间红了,指尖攥着茶杯泛起死白,下颌线紧绷。
他似乎被这句话刺激到,猛地站起,几乎克制不住:“我还不必知道?!那是我的伴侣,我的——他都要死了!我不知道!我不必知道?!”
这声音来的太过突然,腿边凳子被他踢倒,发出嘭地巨响,令人心里一颤。
少爷从没有如此暴躁过,声音在帐篷里回荡,随之而来的,是一片死寂。
他只能听见自己粗重的呼吸声,还有自己沉重又失去规律的心跳。
他紧紧盯着、甚至可以说是瞪着夏长留,然而夏长留默然的喝着茶,数秒后掀起眼皮,淡淡反问:“所以?”
夏知之对他对视,喃喃重复:“所、以?”
夏长留:“你知道他要死了,所以我救不了他,你可以吗?你也不可以。”
“无俦蛊无解,没人能救他,”先生的声音近乎冷酷,是夏知之从没面对过的严寒:“所以你知道了又有什么用呢?”
救不了?有什么用呢?
夏知之站在原地,像是一个被冻住的雕像,寒气后知后觉的从皮肤、从毛孔、从心底深处源源不断的蔓延出来。
他从昨天开始就知道自己明明听见了,但是心里一直不能承认,此刻甚至有种荒谬、失真的感觉,像做梦一样。脚踩在云端,身体是轻飘飘眩晕的,心却一直在往下坠,逐渐坠入严寒。
琥珀色的眼睛微微颤动,像是即将从内里裂开的琉璃,夏长留在其中看见自己的影子,却宁愿其中没有自己的影子——
“你既然都听见了,何必再追来。”夏长留轻声道。
夏知之的声音都很沙哑,带着一丝压制不住的水气,他似乎还没反应过来,依旧是喃喃的、带着乞求的:“我来......我想求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