腰侧冰冷的铁器突然让安德娅再也忽视不了,她的手摸上了那把瓦尔/特手/枪。
只要碰到了枪身,便不可以再犹豫了。这是弗里德里希跟她说的。
此刻的安德娅觉得自己不再像自己了,反而像那个她曾经幻想过的女特工。她把枪抽出,下一秒双手便扶在了扳/机上,瞄准在那男人身上。她没有想留住他一条命,没有高难度地想要瞄准他四肢,而是对准了他的身体,毫不犹豫地扣下了扳/机,然后安德娅被震得后退了一小步。
沈声的皮肉破裂声响起,男人闷哼了一声倒在地上。那女孩同时在跌在地上,瞥了眼安德娅,然后看着地上痛苦呻/吟的男人,连忙爬过去抢过他腰间的枪,对着他补了两枪。女孩拿着枪,跨步跑到了安德娅面前,捉住她的手,拔足狂奔。
女孩带着她左逃右窜,钻进小巷里,沿途上没有遇见任何人,她们不停跑着,直到在一处小木门才停下。女孩快速张望四周,伸出手有节奏地敲了几下。
过了片刻,一个神父打扮的中年人走了出来,女孩对他点了点头,快步走进庭院,推开小教堂的门,绕了一会儿,在后方隐蔽处蹲下掀开地毯,打开地上的木板门,与安德娅一同爬了下去。
地下室很暗,只得墙壁和桌上的几支蜡烛照明,边上放着一大叠纸张和几部无线电,还有些许枪/枝和刺刀,老旧中带几分顽强。在木板门关上的刹那,安德娅瞬间脱力,跌坐在地上,身体止不住地颤抖。她身旁的女孩看上去也好不了多少,脸上带着血污,倚在墙上大口喘气。
“格丽塔!”
一把焦急的男声传来,安德娅这才看到地下室里还有好几个年轻男女。他们神色关切地看着格丽塔,对安德娅则是有些防备。
“你还好吗?”男孩蹲在格丽塔身边问:“发生什么事了?”
“被个纳/綷鬼子捉住,差点都被他捉走了。”格丽塔拿过手帕擦了擦自己的脸孔,然后把枪里的子弹拆开,递给了男孩,“拿去,脏死了。”
男孩接过后,看到格丽塔并无大碍,便转而打量安德娅,“她是?”
格丽塔走了过来,把安德娅扶着坐起来,从不知道哪里拿来了一条毛巾,瞥了眼那男孩,“放轻松点,马修,她是刚刚救了我的女孩。”
安德娅此刻才稍微冷静下来,端详眼前的人。格丽塔形容狼狈,一双眼睛却清澈透亮;马修看上去则大概二十岁左右,身形壮实;站在桌前还有几个人,看上去都是大学生模样,颇为斯文。
戴着眼镜的男孩走上前,不满地道:“格丽塔,你疯了,你把不知根知底的人带进来干什么?她打扮成这样,要是……说实话,我好像看过她与——”
“闭嘴,尤安!”格丽塔喝道:“她可是杀了纳/綷鬼子,你有杀过吗?”
安德娅喉咙很干涩,一句话都没有说过,当然现在好像也没有人意识到她也是可以自行回答他们问话的。那几人还在来来回回地说话,她的脑海里却只剩下格丽塔的那句“她可是杀了纳/綷鬼子的人”。
二十年来,她从来没有过杀人的念头,连伤害人的经历都没有,但是今天她却向敌人举起了枪。扣下扳/机的那一秒,她只有一个想法,就是要杀了那德国人,救下那女孩。她的耳边犹可听到皮肉撕裂的声音,鼻尖也闻到扑面而来的血腥气,那一刻,好像有什么东西被打破了,日常的世界也被撕裂出一个口子。
在亲手夺去一个人的性命,看着生命沈逝时,她无比清晰地感受到自己活着,掌控着自己的人生。
开枪——这是她唯一能做的事。
虽然坚定,但是也还会后怕。
“抱歉。”尤安意识到自己失态,收敛脸上情绪才道:“最近太多烦心事发生了,我有点敏感。你叫什么名字?”
“安。”安德娅轻声道,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不把真名说出那来,也许她只是可笑地希望此刻的自己会与逃避战争的自己分开来,让所有人知道她也有勇敢抗争的一面。
“抱歉,安。”尤安道。
“谢谢你,安。”格丽塔握住了她的手,带她在沙发上坐下。
安德娅瞥到了桌上的纸张,有些写着自由、平等、博爱,有些是有洛林十字的插画,有些则是密密麻麻的字句。她现在也大概清楚他们是做什么了。
“战争还未结束,不是吗?”格丽塔顺着她的视线看去,苦笑了一声。
“对,从未完结。”安德娅咬着唇道。
“安。”尤安走到安德娅跟前,指了指她的手臂,“你的手。”
她低头看去,这才见到手臂的衣物不知道何时被划破了,而且隐隐约约有血渗出,疼痛感这才后知后觉侵袭起来。她累极了叹了口气,脑袋一片混乱,只想睡一觉,把恐惧和不知所措都赶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