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里陷入沉寂,好一会肖芳笑了笑:“景山,他不赌的时候,还是挺好的,赌了之后,人性都没了。妈妈至今记得,咱们家为了帮他还债,三个人饭都吃不上了,天天喝稀粥,喝了得有一两个月吧。”
景鲤知道她说的就是债主追上门,扇她巴掌的那次。
债主离开以后,景山还指着景鲤骂:“读又读不出来,烂泥扶不上墙,你还读你妈的书。”
肖芳道:“半年前,要不是你自己借到了学费,咱们家,可能又有的粥喝。他自己倒好,不吃不喝就赌牌也行。”
景鲤道:“还好离婚了。”
“是啊,”肖芳说着说着眼泪掉下来,“还好离婚了。早该离婚了,是我舍不得老太太,我怕你没有爸爸,没有一个完整的家,被别人欺负,被别人嘲笑……”
肖芳道:“我做梦都盼着他变好,要是实在不能好,死了也行,可死了这个家也不完整了,那他还是变好吧。我恨不得跪下来求他变好,求他看看你,看看妈,看看这个家成什么样了。”
肖芳泣不成声。
“他变不好,离了婚也没变好,他还早在外面有了别的女人。我不知道我一天打几份工,被他拿走的那些钱,哪些是赌了,哪些被他用来讨好别的女人。我和他在一起的时候,只过了那么三四年的好日子,后来天天都像在做噩梦,不知道这个噩梦哪一天能醒,哪一天能醒!”
肖芳终于崩溃大哭,眼泪仿佛永远都流不尽了:“死得好,老太太死的时候,我就在想,怎么死的不是他。现在终于死了,小鲤,这是报应,这是他的报应。”
小白急得在桌子底下蹿来蹿去,咬着肖芳的裤腿呜呜地哀鸣。
景鲤走过去,抱住肖芳:“妈,别难过了。噩梦已经醒了。”
肖芳靠在她肩上,喃喃自语:“醒了,早该醒了。”
景鲤安抚了肖芳好一会,肖芳才终于不掉眼泪了。
她半抱着妈妈回房间,母女俩躺在一张床上,都各自安静着,不说话,可时不时小心地翻身,还是证明俩人都没睡。
景鲤几乎睁眼到天明,她五点多起来看了眼手机,再扭头看向肖芳。
肖芳终于入睡了,只是睡得并不那么安稳,眼角的泪渍已经干了,留下几道白色的泪痕。
半年,肖芳面色红润许多,胖了一些,头发不像以前干枯得杂草一般,有了光泽,柔顺地散落在枕头上。
她放在被子上的手,不像以前在饭店工作时那么粗糙肿大,虽然还称不上细腻,可至少没有以前那些时常跑出来折磨她的关节病痛了。
景鲤小心下了床,离开了主卧。
时间还早,她也不知道该干嘛,只好去了书房。
她拿出单词本,背了两个,又开了电脑,想着查查开店的资料。
但网页翻来翻去,好像都没什么有用的。
景鲤想着要不然去买两本书来看,一个消息跳了出来。
“没睡?”
景鲤盯着那消息看了半晌,才回复了一个“嗯”字。
那边又回了几个字:“西河路三栋二楼咖啡厅,下午三点。”
景鲤:“好。”
那边便没了消息。
、
江景行早上被步步的哭嚎声吵醒,再也睡不着,于是坐在客厅里翻报纸。
步步在他旁边掉眼泪:“哥哥,噩梦好可怕,呜呜呜。”
江景行随口道:“假的噩梦总比真的噩梦要美好。”
步步没听明白。
江景行又道:“我的意思是,你现在还没醒过来,这还是你的噩梦。”
步步愣了一瞬,下一刻又哇地哭出来。
老太太从厨房出来,手里端着杯热牛奶,斥道:“你吓唬步步干嘛。”
老太太蹲下来:“不哭,乖,喝奶奶。”
步步呜哇地哭,不肯喝。
老太太责备地看一眼江景行。
江景行:“你金远哥哥不是告诉过你,我的话要反着听。”
步步仍在呜呜哭。
江景行站起身:“算了,你慢慢哭吧,下午就不带你出去了。”
步步抽噎一声,当即道:“我不哭,不哭。”
江景行低眸看着他:“以后也不许哭了,做噩梦总比活在噩梦里强,懂吗?”
步步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江景行被他吵得睡意全无,吓唬了他一下,总算顺心一点。
、
早上母女俩简单吃了点早餐,托李成功找的人已经把景山的尸体领出来了。
景鲤和肖芳直接赶到祁山。
因为景山属于英年早逝,碑还没打好,只是临时立了个木牌,景鲤已经让李成功帮着去联系石匠了。
棺材现买了一副。
等土填好,时间也已经到了中午。
景鲤和肖芳不包吃饭,只给了他们烟和钱,道了谢便下了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