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个奖他必须拿。
自己并不是想严惩抄袭者,也不是想坚持所谓的崇高原则。
他只在意徐御林的身体状况,根本没时间允许他重赛。在徐御林离开之前,他必须要把这个奖拿回去。
“抱歉,我拒绝。如果非要重赛,我选择退赛。”
“哎呀,你何必——”导演抓了把头发,“你肯定不能退赛啊,播都播出去了。这不明摆着告诉大家我们有内幕,以后我们还在怎么办......唉,这样吧,我们再商量商量,你先回去等,不要在网上出去说什么。”
阮迎敛目,“请尽快,我希望明天之前能出结果。”
好好的比赛,一塌糊涂。
阮迎疲惫地出来,抬头看见李谨站在前面,看样子是在等他。
不等他走过去,李谨大步走过来,低头问他:“还好吗?”
阮迎点点头,“我没事。”
李谨压着眼底的情绪,伸手握住他的手腕,“我车在前面,送你回去吧。”
“不用了。”阮迎抽回手,声音淡淡,“我坐公交车就好。”
沉默片刻,李谨声音有些干哑,“对不起,我刚刚没站出来。”
“不用,我没有在意。”
尽管他这样说,李谨依旧苍白地解释着:“我知道这对你来说很不公平,但这个结果对于小随来说,还是有些重了。他虽然做错了事,但其实性子不坏,也很努力......”
“抱歉,车来了,我先走了。”
阮迎伸手拦下出租车,开门上车,没再听李谨的任何有关姜随的话。
到家时天已经黑了,阮迎精疲力尽,用微波炉打了杯热牛奶,喝尽便躺在了床上。
明明很累,可脑中像是叠着乱糟糟的线条,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索性不再睡。
阮迎去了画室,架好画架,画起许久不曾出现纸上的闻先生。
干净利索的线条,勾出闻珏温柔的眉眼。
阮迎心里发胀,蓦地有股委屈涌上来。他靠近画,轻声问:“闻先生,我这么做......是对的吗?”
至于问得是哪件事,阮迎自己也说不出。
房间静悄悄的,只有风掀起帷幔,留下些绰绰约约的月影。
阮迎将画盖好,想起王厚说过会来电告诉他商讨结果。
他连忙下楼到门口,从衣架挂着的衣服兜里掏出手机。开了机,有几个未接电话,有一通王先生的,剩下的是蒋繁打来的。
不知怎的,看到蒋繁的号码,心里涌上一股慌。
他静了静,拨了王厚的电话。
王厚告诉他,导演和评委组没谈拢。因为艺协的会长出差了,就报告给了副会长,明天上午出结果。
还告诉他不要担心,副会长是个公私分明,甚有原则的人,最不能容忍这些蛇蟠蚓结的事。
听到明天中午出结果,阮迎心还是沉了沉,总觉得就算是明天,也还要很久。
刚挂了电话,蒋繁就打了过来,手机震得阮迎掌心发麻。
他咬了咬唇,接了电话。
“蒋哥。”
“小阮,你现在在哪儿?”
“家里,怎么了?”
“那个比赛的结果怎么样了?”
“......临时出了点状况,说是明天中午出结果。”
对面安静须臾,蒋繁声音低了些,“徐老师情况不太好,我们几个都在旁边守着了。他嘴里一直念叨着你的名字,我要不去接你过来?”
安静片刻,阮迎哑声:“再等等吧......我明天再去见他。”
他还没有拿到奖,没有脸面去见徐御林最后一面。
阮迎一夜无眠,睁眼到天亮。
从未觉得清晨的鸟叫是如此聒噪刺耳,十月的夜晚是如此漫长。黑天墨地,像是永远不会天明。
一上午,蒋繁又打来几个电话,想让他过去。说徐御林偶尔清醒,总是念叨他的名字。
而阮迎只能说,再等等,再等等。
他给王厚打了一个又一个的电话,王厚也只能说,再等等,再等等。
可阮迎真的不能再等了,再等下去,他就见不到徐御林的最后一面了。
阮迎到医院时,其他人腾出空间,只留他在病房。
徐御林躺在床上,胸口轻微的浮动。他身上插满仪器,静静地躺在病床上,轻飘飘得像根河边打蔫发黄的芦苇草,风一吹,穗子落了一水面。
知道他来,徐御林的眼睛睁开一条缝,艰难地叫着阮迎的名字。
阮迎跪在床边,握住徐御林僵直的手,哽咽着:“徐老师,我在这儿,我来了。”
徐御林已经快发不出声,只有靠得很近,才能勉强得听清:“小阮啊,比赛......”
阮迎从前觉得,每一块土壤都会生长出谎言,它们是四季植物,每时每刻,随时随地,恣意生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