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谁导致了这个结果?
如果钱奶奶没有去买书就好了。
如果司机没有酒驾就好了。
那么多凑巧的如果,其中一个中止,意外就不会发生了啊,大多数人会这样想,包括陈建。
肇事司机被交警带走,压抑的怒气无法宣泄。
而那个男孩,脑袋低垂,承担了陈建撕心裂肺的痛骂。
“是你的错!”
“老婆子因为你出事了!”
宁仁永拉住了陈建,却堵不住他的嘴。
走廊回荡着老头子粗狂的叫喊,路人们往这里投来了异样的目光。
宁酒呆呆站在旁边,至始至终他低着头,唇瓣颜色苍白。
她的鼻子酸胀,远远看着,一时之间不敢打扰他。
冷风穿过走廊,陈建还在发疯。
她瑟缩地抱起胳膊,恍惚间,仿若听到一个若有若无的声音,带了几分艰涩。
“对不起,都怪我。”
-
手术将近三个小时,医生神情疲惫,从里面出来,平静宣布了死亡结果。
走廊再度爆发陈建难以接受的哭泣声。
医生面带歉意,然后跟在场唯一情绪稳定的成年人,进行了按部就班的沟通。
一名家属情绪失控,另一个还是小孩,宁父便替钱奶奶走完了最后的手续。
宁酒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流的泪,更不记得那天如何结束的。感觉像一场梦,回过头的时候,迎来了钱奶奶火化后的骨灰盆。
八天后举行葬礼。
做完遗体告别仪式,当天陈建去小区附近的酒店定了丧事酒席。酒席上的大人们高谈阔论笑容满面,把死亡看得风轻云淡。
宁酒心情沉重,完全没有胃口,寥寥草草喝了几口饮料,便跑下桌找顾暮迟,只可惜没找到。
这几天他没去上学,一个可能的猜测在脑海里形成,宁酒跟家里人打完招呼,独自跑回家。
陈建年纪大了记性差,生怕把自己关在门外,特意在走廊的消防设施里放了把备用钥匙。
顾暮迟曾跟她提起过,此时站在门外,没人开门,她犹豫了下,最终担心战胜了理智,找到备用钥匙开了他家门。
推开他卧室的房门,放眼望去,里面空无一人。
她小心翼翼地喊了声:“顾暮迟?”
没人应。
她挠了挠头,以为他太难过,跑附近公园散心去了。
正要抬脚离开,衣柜内不慎透露了一声克制的咳嗽声,极隐秘,响了一下马上消失。
脚步顿住,她慢吞吞往衣柜靠近。
有那么一刹那,她觉得自己产生了错觉。
以往那个眼高于顶,天不怕地不怕的人,蜷缩狭小的地方,清瘦单薄的身躯盖了几件毛衣。
昏暗的柜内,突然的光亮使他睁开了眼睛。
宁酒蹲在外面看了一会儿,柜子外面的光线照亮了半张脸,唇色略显苍白,两颊却泛起异样的红晕。
她就这么盯着,不知道多久。
11岁的小孩,消化不了太沉重的打击。
顾暮迟生病了,没人照顾他。
眼前冒出医院走廊里的一幕,耳边响起他那时候艰涩的回答,宁酒眼睛一酸,用力眨了下眼睛,这才把眼泪憋回去了。
她不管不顾钻进衣柜。
顾暮迟闭着眼,嗓音带着缺水后的沙哑:“你进来干什么?”
“里面暖和。”宁酒缩在他身边,衣柜空间小,挤两个小孩不成问题。
正如宁酒所说,里面确实十分温暖,冬季衣服沾染上了顾暮迟的温度,如同被窝,甚至比被窝还要更暖和。
他又说:“我生病了,容易给你传染。”
“我不在乎。”她小声说,“而且我前几天感冒了,没那么容易被传染。”
一阵沉默。
顾暮迟扯了扯唇角,呼吸深深浅浅十分不规律。
他意识昏沉,一双冰凉的小手触碰他的额头,他睁开眼,费劲地扯了一句:“你的手很冷。”
“我跑回来的,外面下雪了。”她满不在乎地继续贴住,“正好给你冰一冰。”
她说:“电视剧不都这么放的吗?女主角在外面捧了一手雪,塞进布袋里给男主角降温。”
“……”
“所以,你不喜欢吗?”
“不喜欢。”
“那你出来,我们去医院看病吧。”
“……”
顾暮迟比想象中的固执。
他坚持做的时候,没人能劝动他,他坚持不做的事情,更没人能说服他去做。
宁酒长时间保持一个姿势,用她的手给他降温,直到染上了同样滚烫的温度。
他模模糊糊睡着了。
睡得不是特别安稳,梦中呓语,声音很轻,宁酒凑近了耳朵,听到他连喊了好几句对不起。
他始终记得陈建的责怪。
并将责任全部推到了自己的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