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成长路线,是专门走了一条让人气吐血的道路。
宁酒印象里,还留存着曾经躲在衣柜里的顾暮迟。
显出几分脆弱的情绪。
像上辈子存在的人。
跟现在完全没有一点重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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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小的时候,宁酒已经明白一个道理——
这个世界上,最可怕的不是鬼,而是死亡。
她有时候思考,如果亲近的人去世了,再次见一面的话,是鬼也能接受。
因为心中有个信念,那些离开的人,不忍心伤害曾经爱护过的人。
宁酒的爷爷去世时,她这么想过。
小学三年级,顾暮迟的外婆离世,她也这么想过。
老小区的人情味浓厚,街坊邻居经常互相打听别人家里的底细。
某次父母的闲谈,宁酒无意间听到了顾暮迟家里的事情。
钱奶奶和陈建生了两个女儿,女儿们分别成家立业,大的去了国外,小的嫁的近,住在松远市中心的东边小区。
婚姻幸福,夫妻恩爱,可惜天有不测风云,出了点事,小女儿离婚再嫁,将八岁大的顾暮迟托付给父母照顾。
钱奶奶喜欢小孩子,经常陪顾暮迟去楼下散步,同时对宁酒态度慈爱,把她当做另一个外孙女。
宁酒上下楼偶遇钱奶奶,她会很神奇的,从口袋里掏出奶糖,毫无例外。
9岁那年,冬天下起了纷纷扬扬鹅毛般的大雪,她给两小孩编织了两顶毛线帽子,一蓝一粉。
顾暮迟偏爱深色,对蓝色不太喜欢,嘴里嫌弃,一到冬天,必定每天戴它出门。
而宁酒收到这份礼物,别提多欢呼雀跃了,成天套头发上,跟同学们炫耀。
这样慈祥的老人,宁酒曾经发自内心喜欢她。
钱奶奶身体硬朗,活到七老八十不成问题。然而人生无常,某个夜晚,她不幸出了意外。
救护车迅速出动,送她去医院进行抢救。
宁酒的父母急忙开车过来。
乔母牵着宁酒的手往里面跑,冷空气潮湿,风刮着眼睛,像刀子划在玻璃上干涩难忍。
医院的味道并不好闻,消毒水浓烈。黑暗吞噬了窗外的世界,头顶白炽灯的光,极其惨白。
所有人站在手术室外,没有一丝血色。
风愈来愈大,外面不知何时起,雪花夹雨丝飘落。
宁酒气喘吁吁站定,还不清楚发生了什么。等见到顾暮迟脸色黯淡,静静坐椅子上,她不敢发出一丁点声音,渐渐察觉到某些可怕的事情。
陈建站在一边,涕泪横流,寂静的走廊里,响起粗重压抑的哭泣声。他猛锤胸口,干燥蜡黄的脸颊淌过泪水,留下数道沟壑般的痕迹。
走廊的窗户没关,风尖啸而过。
厚重的羽绒服包裹身体,宁酒的身体依然很冷。
没有一个人说话,任由沉默蔓延。
她听不清附近的人在说什么,眼睛里只看到了顾暮迟一人。他低头表情不清晰,手指紧紧攥成拳,像凝固的雕像纹丝不动。
陈建哭完一阵,空荡的走廊响起他崩溃的声音:“前几天她说要给他买百科全书。”
几人沉默地听。
“下雨天为了他的生日礼物,一个人跑去书店买书。”
“……”
说到这里,他终于控制不住,颤抖的手恶狠狠指向顾暮迟:“这个害人的灾星,干脆把我也克死算了。”
宁父乔母连忙劝说:“话不能这么说,这事跟暮迟无关。”
陈建丧失理智,激动到胡言乱语。
关于事情的经过,从只字片语中渐渐成形。
顾暮迟的生日在1月3日。
前几天,钱奶奶做好打算,准备买一本自然百科,给他当生日礼物。跟陈建提过几次,然而陈建没放心上,她自己也忘记了。
生日那天,突然想起来,天色已经晚了。
饭桌上顾暮迟一声不响,没提任何要求,钱奶奶不舍得他失望。
外面下起细细密密的小雨,书店还没关门,她打了把伞慢慢往小区外面走,路上点了点手里的钞票,想给外孙一个惊喜。
直行前方是条六车道的大路,车流来来往往,几辆临时停放的电动车阻挡了人行通道。
她往车道的方向绕了一圈。
雨越下愈大,模糊的夜色下,一辆小汽车偏向右方,失去控制,径直撞向电动车所在的位置。
从交警那里询问出这些具体的细节,汽车司机醉驾,这才出了车祸。
陈建听到一半再也忍不了,动手狂揍那名神志不清的司机。
哀嚎声和毒骂同时响起,这幅混乱的场面,经过几名交警的阻拦,渐渐得到控制。
司机押送到公安局处理。
陈建去手术室外等手术结果。
没有任何人愿意看到这场意外,可意外发生了,总要有个人负起这份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