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不敢动手,谢时观也不恼,手上拎了壶冷茶,稍稍俯下身子,将茶壶提将着,使得那半温不凉的茶水直往沈却鼻腔里灌。
约莫着一盏茶行将倒尽,便见那躺在地上的沈却似是被呛着了一般,猛地咳嗽起来。
他一边咳嗽着,一边睁开了眼,一眼就对上了谢时观颠倒过来的脸。
“醒了?”谢时观唇角一扬,又从袖子里抽出一张绸帕,替他擦脸的动作几乎算得上温柔,“你犯了错,还敢在本王面前睡得这样香,谁给你的胆子?”
沈却怔了怔,自己上一刻分明还在返程途中,这会儿一睁眼竟看见了谢时观。
头顶上的梁柱雕花,俨然是内府中正殿的模样,周围站着的都是他的同僚,个个面色凛若冰霜,噤若寒蝉。
沈却从地上爬起来,抬起手正要说话,却听侍立在旁的沈落忽然开口:“禀殿下,沈却是方才与属下缠斗中,让属下给打晕了。”
站在他边上的沈向之立即给了他一个“用你多嘴”的眼刀,而后道:“殿下问的是沈却,由的着 你插嘴?”
而谢时观头也没抬,只是将那方替沈却擦过脸的帕子丢在了地上。
“十个板子,”谢时观淡淡地看了沈落一眼,“小惩大诫。”
“是。”沈落同沈却短暂对视了一眼,随后便被另两名侍卫拉了出去。
沈却低下头,直身跪在地上,他不太明白自己究竟犯了什么罪,就连替自己说了一句话的沈落都要被迁怒。
谢时观回到堂上,居高临下地盯了他好半晌,忽然抬手一掷,将案上的信件全都丢在沈却面前。
沈却虽不识字,但却认得出这里边有好几份是王爷平素与交好官员的来往信件,这些一律都是他经手过的,上边大多没有私印,想是有人照着伪造的。
此人必定偷进过王爷的书房,察看过这些手信。
会是谁?
这些只不过是日常书信,因此并没有阅后即焚的必要,平日里都存放在谢时观的书房,一季则销。
可虽说不算什么机密,倘若叫有心之人偷去,拿到御前大作文章,到时王爷也是有口难辩。
“你可知这些东西是从谁身上搜出来的?”
沈却怔了怔,心中逐渐浮现出一个答案,可他不敢答,也不敢多想。
“哦,忘了你不识字,”王爷随口唤了个人,“十一,你念给他听。”
十一闻言拾起地上短笺,短笺上多只有一二句话,可那字字却如刀剑,不遮不避地朝沈却心上戳。
“昨日却往驿馆,寻往岁探花郎。”
“谢孟之交非表面,手信为证。”
“却此人有机可乘,明以香囊试之。”
…………
如此信件足有一二十篇,原来自去岁六月开始,殿下便已发觉柃儿的细作身份,可他却默不作声,仍是放任他与柃儿越走越近。
他大概是在试他是否会叛变。
原来柃儿的接近不过是别有用心,原来他以为的惺惺相惜也不过是自作多情,原来……
十三年的岁月,四千多个日夜,殿下还是不信他。
第三章
“你识人不清、引狼入室,”谢时观一边说,一边随手挑选起搁在架上的各色刑具,“说轻点是蠢笨不堪用,说重点,便是你早已对本王生了异心。”
他轻描淡写的两句话,却叫沈却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上天封了他的一窍,便叫他此世与那些聪明话绝缘了,此时搜肠刮肚,他也只是虚虚抬手:“属下没有……”
他对殿下分明忠心耿耿,明月可鉴。
即便要他在刀山火海中趟上千百遭,他也决计做不出背叛谢时观的事。
“柃儿她……从不嫌我是哑巴,这府中只有她与沈落肯与我说话,”沈却艰难地比划着,“我以为、以为她是……”
是真心待我的。
他低下头,可落在谢时观眼里,却是一副为情所伤的窝囊样,愈瞧愈令人厌烦。
这些年里,沈却跟着他,世上怎样繁丽精巧的人儿没见过,怎么偏就看上这样一个心怀不轨的平庸丫头?
且瞧他那副模样,还当真是上了心了。
谢时观随手拈起一只带钩铁鞭,在手中掂了掂,这铁鞭分量不轻,通身又带铁钩,几鞭子下去,必定是连皮带肉,伤的没法看了。
王爷选了刑具,却又觉得挑的太重了,可家伙取都取下来了,再放回去,未免有些伤面。
侍立在旁的沈向之立即上前,他被祖皇帝挑过来伺候谢时观的时候,小王爷不过才丁点大,就是如今看起来再难以捉摸的人,小时候也是一团孩气的。
眼下此处只有他能劝,也只有他敢劝。
“殿下,”沈向之俯身以拜,“沈却虽犯错当罚,可到底是王府旧人,伴着殿下一路走到如今,这孩子心实,断然是做不出叛主求荣之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