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奇郁看着她,蜂蜜色的细长手指在一个很难被人察觉的瞬间里轻攥了一下,又放开。她轻吐一口气。
“只可惜你不是个男孩。”
“不然的话……要和我单挑是吗?”沈斯滴出人意料地不退反进,直逼波澜汹涌的重心。
“什么时候起,这种事……也轮到你来管了呢?”
空气,刹那地凝了。
所有人都屏息静气地睁大了眼睛。
“你们两个说够了没有!”
“啪”的一声沉重闷响,粟非手里的书狠狠地砸在了桌面上。
突如其来的一惊之后,两个女孩同时看向他。
“说够了就走吧,别在这儿碍事。”
迸发出那带点欲振乏力的威吓的,是张与之极不相衬的俊俏面孔。凭感觉,应该很阳光很风流的那种,并不适合扮酷。
这恐怕是粟非最大的悲哀。他从来都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长着这样一张绝对惹人羡慕但根本不适合他腼腆个性的脸。正像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有个影子一般惟妙惟肖的双胞胎哥哥,粟琉。风流倜傥,运动万能,在另一所初中行事无往不利的篮球王子。除开成绩在外,无论哪一方面,哥哥粟琉都是他粟非的相反数,除了那张证明他们确是同类项的面孔
倪奇郁瞟了一眼沈斯滴,后者安之若素地坐着不动。
“Bitch。”她轻声念了一句。
“卷子借我,谢谢。”
从粟非桌上拿起那张惹事的练习卷,倪奇郁转身就走。
“桑其自己为什么不来取?”
沈斯滴不紧不慢的柔细嗓音追魂般从身后飘过来。
“还是她根本就不想用?”
倪奇郁猛的停住,不回头,声音里却多了点下降的温度。
“你是不是……没事找事?”
她慢慢地,一字一字地问。
“野猫!学委没那意思。”有人忍不住叫了出来。
“是是,奇郁,要上课了,不信你看看时间……”
“听话,好奇郁,回座位好不好?”
看出了气氛寒冰溅雪,暗涛狂涌,一群不想惹事上身的男孩女孩们纷纷围了上来,七嘴八舌地哄劝着那只摆明了快要发飙的野猫。
没有人愿意惹火倪奇郁。这个暴躁,执拗,冲动,性如烈火,为了即使与己无干的事亦可以不计后果的孩子。
何况,这一次牵系到她最要好的朋友,桑其。
“何必这样呢?奇郁,学委说的有道理。”
一把声音清清淡淡,像主人一样带点无心无意的自在。
“我,是该自己来借的,既然我也要用这卷子。”
桑其慢慢地走过来,一只手轻轻摆弄着黑衣领口的银链。
她随便地拍了拍倪奇郁的肩,在她耳边低声说了一句什么,似乎是开了句玩笑。
总之,两个人都笑了起来。
“粟非。”桑其看着埋头不语的他,声音诚恳得像一尾在泉水中跃进跃出的玻璃鱼。
“卷子借我。”
“桑其……没说谢谢!”
沈斯滴侧着头,用带点童音的乖巧嗓音甜甜地笑着。
“是吗?你确定吗?”
桑其看着她,笑了。
“可不是所有的人都愿意听到我的感谢,这,你-——可知道吗?”
她有礼地点了点头,拉着倪奇郁走开。
沈斯滴坐在那儿,怔住。
直到座位的主人提醒她。“学委,上课了。”
刚才那一幕,有人窃笑,有人议论纷纷。但,没人惊奇。因为,这是常事,两年多以来的常事。至少,于我们而言,这蛮正常的。
因为……这个年纪的我们,已经渐渐懂得了想要的东西和……索取。
“我回来了。桑桑。”
桑其抬起头,然后她摇着头笑起来。
“阿笑,又翻墙进来?你什么时候才可以长大一点。”
跳到她面前的,是一个穿宽大黑色外套的女孩子,身上裹满微凉秋风和恣意的神气。
她的举止轻捷洒脱,像一种奇怪的,早已绝迹的鸟类。
看得出她刚刚从外面回来。
她的笑令人不敢逼视,是那样清冽不羁的笑容。
一头凌乱的短发下面,是看过去天真无辜的眼睛,流动浓重而悠远的暗光,像只任性的小兽。
第一眼看过去就知道,这是个永远放不开直觉的孩子。
花菂笑重重地坐在她身边。
“发神经。画社里进新人关我什么事。还要我特地跑过去。”
“因为‘涟紫’是独一无二的。”
“别再提这奇怪笔名了,早晚我会因了它被人笑死。”
“……”桑其笑。
花菂笑向她俯过身来。
“我不在时,有没有出什么事?”
“问的真是时候。”倪奇郁的声音冷冷地飞过来。
“桑其,刚才的事,你有本事就对阿笑再学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