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他的掌心下微微颤抖,清亮双眸睁大。他定定地凝视着她。这一夜,终于可以不再藏匿隐秘,终于可以碰触所有,所有那些不敢想象,无从记忆,再难回首的美好。迷恋不堪负载,面前的这个女孩,他能够拥有她,也只有今夜的瞬间。
“说你爱我,薇。”他低声呻吟地吐出她的名字,默默合上眼睛。
“薇……薇葛,我的薇葛。”
他能感觉到她骤然的震动。
跌落或是飞升,把捉或是葬送。他已经不在乎了。
他听到她衣衫擦动的悉窣声。她慢慢俯下身来,贴近他的耳畔。她的气息柔媚而又冰冷,芬芳而又寂静,冷淡得如同天边冰箔般的半片新月,甜美神秘。
她轻柔地说,“难道你以为,我是从来都不曾爱过你么?”
他微微地笑起来,皱缩苍老的容颜一瞬间舒展。他慢慢地探出手去,以一个男人面对属于自己的女子时最本能的贪婪姿势,将她拥入怀中。
女孩柔软纤长身体系在臂弯,如此契合。他的手指轻轻握紧她的腰。女孩清凉轮廓贴住他的脸庞,柔顺而亲昵。
这一刻,她是他怀中的女子。
她将头抬起一点。长发滑上他的面颊,她轻轻拨开,然后双手捧起他的脸庞,温柔坚定地吻了下去。
他收紧双手,用尽全身力量将她死死地禁锢在怀中。
我不想放开,不想,不想啊。
终于可以拥抱住你,终于可以被你亲吻,薇。我的薇。
为你,枉费一生,在所不惜。
纵然我永远无法得到她。
“叫我的名字,雅闲。”她抵住我的嘴唇,轻声恳求。
泪水涌出眼角,我像个孩子一样执拗地摇头,死死地抱紧她。我已经没有力气了。
“雅闲,求求你。”
我缓缓地放开手。她吻着我,甜蜜安抚的吻,不疯狂也不激烈,一径温存。我知道这是我一生唯一的补偿,唯一的可以获得。我无法奢求更多。
我绝望地满足了她。纵然那个名字出口的瞬间,我的心便碎裂成尘。鲜血同灰烬搅结一处,混浊模糊,被黑衣上的炼狱之火毫不留情焚烧殆尽。
我低声叫着她,“薇葛,薇葛。”
她沉默了许久,然后吻住我的额头。轻柔隔绝的一吻。
“你真的不像洲。”
那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听到她提及我的父亲。
四十四年前一雨夜,那清眸凝伤,泪萦彤珠的少女,血色蔷薇下如冰容颜,犹在眼前。
四十四年,不老的红颜。
那一夜我便知道,她究竟是谁。
渘姑母赶回萧家,为父亲守灵。头七最后一夜,她因过度疲惫昏倒在停灵的大厅。醒来之后,她把我叫到身边。
她的双手纤细苍白,那种近乎病态的优雅气息,几乎同我的父亲一模一样。
她从枕边拿起一本装帧精致的册子,手指微微颤抖着按紧银线勒边的封面。
她低声问,“医生同你说了什么?”
我看着她,慢慢垂下眼帘。
她轻轻叹了一声,细弱低哀。“相信他,既然你如此怀疑。”
“我很抱歉,姑母。”
她无力地挥了挥手,“你没有什么要抱歉的。雅闲。”
她凝视着我,再次轻声叹息。“难道这就是命运。”
她将那本册子递给我。封面上字迹纤秀,是她的签名,萧晴渘。
“姑母……”
“我的日记。”
我猛然抬起头。
她盯着我的眼睛,神色如水,轻声问,“你也曾经看到过她,是不是?”
她清亮温柔的眼眸此时燃着一种妖艳逼人的光。
我不知道怎样回答,只是微微点了点头。
可是……不,不是的。心头细细呻吟明如银弦,丝丝钻透血肉,纠结痛楚。
不是的,渘姑母,不是那样。我看到过她,然而并非曾经。
她一直都在这里,在我身边,从来没有远离过。
那个色若薇华的少女。
医生说,渘姑母昏迷的原因并非劳累,而是惊吓过度。
有什么能够令这个优雅冷静的女子失控在那一夜。
读到她的日记之前我便深知那一切,渘姑母能够给我的,不过是最终的证实。那本日记中记载了一切,那一夜,她重新见到了那个二十年前便已死去的女孩。
她到底还是来了,来送他最后一程。
1782至1802,二十年的注视,她终于等到那段爱恋的终局。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她是谁。她是六十四年前那个雪夜葬送的绝代芳华,是一场血腥杀戮的开始与终结,是萧家六十四年来不堪提及的隐秘,是我父亲终生终世独一无二的眷恋。
她是他一生最绝色的伤口。
我的堂姑母,Vagary Soar,萧晴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