沪夏往事+番外(59)

不想翌日清早迟迟不见谢婉君下来吃饭,小佟都在院子里等着了,黄妈上楼敲门,又无人应,赶紧推门进去,秋末的天气,房间里早不暖和了,她却连被子都不肯盖,只穿着条单薄的睡裙,晨袍未脱,和衣蜷缩在床上。

黄妈暗道不妙,上前摸了下谢婉君的脚踝,冰冷得跟死了似的,幸亏人还有气,胸前起伏着。谢婉君眉头紧蹙,昨夜胃疾发作,疼了一宿,脑门和颈后全都是汗,一阵冷一阵热的,眼看着天亮,是怎么都起不来了。

黄妈把被子给她盖上,命女佣盛了些清淡的饭食端上来,放到床头,谢婉君不肯用,闭着眼睛嗔她:“拿走,我不想吃,让小佟等着,待会儿我就起来了。”

“大小姐,你这又是何苦糟践自己!”

黄妈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思来想去还是下楼给严太太打电话,指望着严太太能来劝劝谢婉君,可严府的阿妈说,严太太陪同严先生到南京出差了,下周才回。黄妈这下也不知该打给谁了,只能回到房间里继续磨谢婉君。

起先谢婉君还回应两句,说些狠话,黄妈岂会不知她的性子,口硬心软的,当不得真。后来她连话都不说了,像是昏死了过去,黄妈凑近一看,枕头上湿了大片,竟是在偷偷哭呢。

幸亏中午许稚芙来了,和江楼月一起。

二人是从秦记过来的,分别订了两件冬装旗袍,还给江楼月选了件呢绒大衣。许稚芙脑袋转得慢,虽然发觉秦水凝今日有些冷淡,可见她手头的活计就没停过,只当是店里太忙,适时江楼月拉着她走,说要去喝咖啡,许稚芙就跟着离开了。

上了车后她刚想叫司机开到凯司令咖啡馆,江楼月就把她按下了,说要去谢公馆,探望谢小姐,许稚芙说不该这个时候去,年关将近,谢婉君白日里怕是难得清闲,除非周末还有可能在家。

不想还真叫她们给碰上了,只不过是奄奄一息的谢婉君。

许稚芙哪里见识过这些,急得掉眼泪,埋怨黄妈:“怎么还不送医院?婉君姐说不去,你们就不能押着她去?”

江楼月看得真切,秦谢二人皆行为反常,必非巧合,她将许稚芙拽住,否则谢婉君即便没事也要被晃出事了。她身份低微,不便直说,只能提醒许稚芙,耳语道:“谢小姐极有主见,我们磨破了嘴皮也无用,进了医院她一样要逃,还是得请个制得住她的人。”

黄妈听了个话尾,掩嘴说道:“严太太到南京去了,请不来。”

许稚芙匆匆走出房间,一边跑下楼梯,一边呵斥黄妈:“请什么严太太,你还不知她怕谁么?”

院子里停着两辆车,许稚芙并未使唤自家司机,而是盯上了小佟,她口直心快的,还有些年轻的俏皮,极擅夸大其词:“赶紧去秦记把秦师傅接来,你就告诉她,你家大小姐要咽气了,请她来见最后一面。”

小佟吓得脸色惨白,急忙启动车子,许稚芙又接了句:“她若还是不来,她若……”

许稚芙也没了主意,想到谢婉君的情状,眼泪不争气地落了下来,江楼月唯恐她被车擦到,将她揽到怀里,帮她把没说的话说完:“同秦师傅说,事态紧急,许小姐求她务必要来。”

小佟重重点了下头,犹如接受了重大使命般,猛踩一脚油门冲了出去。

漫长的凛冬(04)

从秦记再回谢公馆的路上,秦水凝独自坐在后排右手边的座位,是谢婉君习惯坐的,想到她这么多次搭谢婉君的顺风车,始终坐的是左边。小佟每晚都会打理一遍车子,极为尽责,她却觉得昨夜的酒气仍在,还有臆想的晚香玉的味道,更像是刻在心坎里了。

不过三五分钟的车程,眼看着驶进福开森路,秦水凝遽然开口,语气冷淡地问小佟:“她怎么了?”

饶是小佟也不禁在心里骂这位秦师傅可真是薄情,当日许府设宴,谢婉君冒雨去追她,她从提篮桥监狱出来,谢婉君也是早早就在大门外等着,她竟半点儿恩情都不记,看起来像在问个陌生人的死活。

小佟语气生硬地说:“我不知道,今早就没见到大小姐,家里已乱作一团了。”

秦水凝听出他的不悦,也知他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没再追问。

直到车子开进谢公馆的院子里停在门口,她仍旧坐在车里犹豫着不肯下车,小佟、许稚芙、江楼月、黄妈倒是将她围了个彻底,恨不得各分一个腿脚把她抬到楼上去,可她们又如何知道她在想些什么?

一步一步走上楼梯,她想起还在广慈医院住院时,小朱跟她说,这几日传言四起,谢婉君时隔许久再度频繁地光顾百乐门,大方请客,倪二少爷多是陪着的,倪老爷怒不可遏,即便倪二少爷不在,亦有不少沪上适婚的青年才俊,绝不缺玩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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