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张巧嘴捧得严太太笑眯了眼,伸手掐她腰间的肉,确实没剩几斤几两,不忍动手了。严太太又转身寻秦水凝,顺便给家中管事的阿妈递了个眼神,那阿妈便去取钞票了,严太太拉着秦水凝说:“秦师傅,这件旗袍我喜欢得很,已经好些年没裁到这么合心意的了,那些老裁缝都不懂我要什么。待我明后天抽空去你那儿,还得要你给我裁件华丽些的,这件只能日常穿穿罢了。”
严家的阿妈已攥着钞票进来,谢婉君不着痕迹地将人按下,接了严太太的话:“秦师傅,你可听见了,定要比我那件鱼尾的旗袍还华贵,给她嵌个几百颗珍珠金环,走起路来叮当响……”
“你这张嘴惯是能说,笑话起我来了。”严太太笑着嗔她一句,眼神里还是带着些真情的。
“既说我笑话你,这件旗袍便挂在我的账上了,你可不要推辞。”谢婉君答道,话赶话的,衔接得半分空隙都不给人留。
严太太还是客气了句:“衣裳裁得满意,我要给秦师傅加钱的。”
谢婉君道:“李太太,潘二太太,你们瞧瞧,碧城姐是觉得我不懂事儿,还是觉得我掏不起赏钱?”
秦水凝默默站在一旁,仿佛不花钱坐了一场大戏的最佳观景位,主角只有她谢婉君一个,灯光一打,其他人皆沦为陪衬。
几句话之后,到底将严太太的这件旗袍记到了她的账上,严太太又担心秦水凝的账不好算,秦水凝适时开口:“小事而已,谢小姐是常客,回去写两笔就是了。”
秦水凝怎会看不出,严太太说的话不过是意思意思,且谢婉君的好意怕是没几个人能够拒绝。
“严太太,天色不早,既然无需修改,我便先走了。”秦水凝言道。
麻将房的烟火已经散去,热闹同样退却了,严太太看一眼洋钟,赞同道:“确实不早了,我们这麻将打得也差不多了,秦师傅,不如叫婉君顺便送你罢。婉君?”
梅雨亦风雨(03)
严太太同她最熟,加之秦水凝也是她介绍的,故而这差事还能交给谁更合适?
秦水凝却觉很不合适,连忙摆手拒绝,抢先谢婉君道:“多谢严太太好意,家里离这儿倒不算远,我走一会儿便到了,不劳烦谢小姐。”
谢婉君等她说完,全当她的话是废话,没听见似的,只顾答严太太:“小事一桩,不瞒你说,我这脑袋也昏沉了,得赶紧回家才是。”
秦水凝转头看过去,冷淡的表情暗藏的含义不言而喻,谢婉君造作地拍了拍她的肩膀,才接收到她刚刚说的话一般,笑道:“走不了多久,车子岂不更快,秦师傅菩萨心肠,不必觉得麻烦我。”
潘二太太家中只有一辆车子,夫妻二人一同用的,送她到严府便回去了,她需得往家里打电话叫人来接,挂断电话便坐在沙发上等。
谢婉君和李太太的车都停在外面候着,两人便打算先走一步,严太太亲自送到楼下,正赶上应酬的严先生回来,撞到了一起,免不了寒暄几句。
秦水凝想要趁机开溜,谁知谢婉君背后长了眼睛,反手将她捞到身前,那严先生长得极为斯文,一看就城府颇深,同严太太异口同声道:“这位……”
他收了口,严太太介绍道:“这位是开裁缝铺的秦师傅,看来是院子里的灯不够亮,你都没瞧见我身上试的这件新旗袍。”
严先生笑着打哈哈:“忙了一天眼睛都要累瞎了,勿怪,进去我再好生看看。秦师傅,你好。”
秦水凝颔首答了句“严先生”,应景罢了。
李太太像是后悔出来早了似的,巴不得进去再喝杯茶,同严先生洽谈一番,谢婉君是真累了,连忙见缝插针道别:“那我便先走了,我可是领了碧城姐的命,要送秦师傅回家呢。”
她声称为严太太办事,严先生少不了关照几句:“谢小姐可是住在法租界?回去时叫司机在安南路绕一下,这边路口设了卡,一时半刻怕是过不去。”
谢婉君顺势问道:“为何设卡?来时倒还没有。”
“租界交汇处有些乱,谢小姐还是避开为好。”
严先生语焉不详,显然不便多说,严太太连忙抚上了谢婉君的手,拍打两下,生怕她管不住嘴多问。
谢婉君怎会那般不识时务,朝严太太点了点头:“多谢严先生提醒,告辞。”
话落,谢婉君拱手邀秦水凝一起,两人前后脚走出严家不算宽裕的院门,车子正停在路边。
一阵风吹过,仍是热的,带着晚香玉的芬芳,不消多想,就是谢婉君身上带的。
司机小佟亲自下来给开车门,谢婉君转头一看,秦水凝根本没往车子的方向来,显然执意自己回去,真是副犟脾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