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朱躲在一边偷乐,秦水凝不了解情状,加上本就寡言,见状自然不再多说,谢婉君则气得伸指戳她的头:“我的小姑奶奶,你可别给我抬辈分,我没你这么大的闺女。”
其实谢婉君心如明镜,许稚芙连亲娘的模样都没记住,全靠家里的相片吊着,那许世蕖到底是个男人,怎么呵护这个小妹也总有照顾不到的地方,她的手帕交又都是娇滴滴的名媛淑女,她缺的是什么谢婉君可再清楚不过了。
许稚芙伸手翻着料子,撒娇似的同谢婉君说:“婉君姐带我去戏院讨说法,便是我哥哥也没做到这份上呢,他总是要教育我的,要我从中反思自己……”
谢婉君隔空甩给许世蕖个白眼,答道:“那是他古板,他这个人若是不那么迂腐,我同他的生意早就谈成了。”
秦水凝心道,怕是这句才是重中之重呢。
许稚芙说:“我虽不了解生意上的事,可听哥哥同人打电话,说是并非全无意愿,只是过去与那韩先生有过节,婉君姐是代表着韩先生一起来谋合作的,哥哥自然不愿。”
这傻姑娘承了谢婉君的好,绞尽脑汁地想出些消息透露给谢婉君,一五一十地全说了。旁人的事秦水凝绝不置喙,只能暗暗叹息,心疼这许小姐被利用了还不知。
谢婉君得了消息,笑得跟朵花儿似的,夸赞许稚芙道:“你是我亲姑奶奶,说到褃节儿上了。”
简直满口胡言。
许稚芙红着脸问:“我不会说了什么不该说的罢?”
不论该说的还是不该说的,她也都说完了。
谢婉君笑道:“无妨,我是要帮你哥哥跟那韩先生握手言和,生意人多个朋友总比多个敌人好,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许稚芙点头赞同,已然视谢婉君如亲姐,万分信任了。
至于料子,她最后还是定了谢婉君选的,谢婉君言明要做无腰省、全开襟的,许稚芙分明不懂,也点头答应,就此下了订单。
秦水凝在簿子上一一记下,心想谢婉君宝瓶里装着的何止是甘露,简直是迷汤。
适时秦记裁缝铺门口又停了辆洋车,小朱并不眼熟,还以为来了新客,司机推门而入,竟是许世蕖派来接许稚芙回家的。
兄令难违,许稚芙恋恋不舍地同谢婉君道别,谢婉君正打算亲自送她出门,一并也回去了,秦水凝开口提醒:“谢小姐,您也该量个尺了。”
许稚芙便说:“婉君姐,不必送了,回去我让哥哥请你来家里用饭。”
谢婉君暂且留在了秦记,听秦水凝说要量尺,她下意识看向小朱,前几回的尺寸都是小朱上门量的,秦记她确实有阵子没来了。
小朱也以为这是自己的活计,没等凑上前来,秦水凝已将脖子上挂着的软尺摘下来了,这倒是出乎谢婉君的预料,她站直身板,秦水凝攥着软尺比上了她的肩膀,虽说熟能生巧,老裁缝量尺可比蜻蜓点水,眨眼工夫便好,秦水凝却像个初出茅庐的学徒,仔仔细细地比量着,确定之后还要用笔记下来,严谨得有些笨拙。
一时无声,秦水凝半低着头,软尺绕上谢婉君的腰,骤地收紧,唯有指甲盖隔着衣料触到了肉,正觉得痒,软尺已经松开了,下挪到臀部,谢婉君偏头不再看她,随口问道:“腰身粗了还是细了?”
秦水凝冷淡答道:“细了半寸。”
昨日刚犯过胃疾,怎会不消瘦。
谢婉君是好了伤疤忘了疼的那一类人,永远不知疲倦,压根没想到昨晚胃疾发作上去,还没心肝地笑:“连日吃酒,竟然还瘦了。”
秦水凝没理会她,料她也不记得自己的腰围,记下的比量到的多加了半寸,便仍是上次的数,尺寸便量完了。
“谢小姐,再同您确定一番那张银狐皮的处置。”秦水凝客套言道。
“小朱连这两句话都传不明白了?”谢婉君轻松同小朱打趣,跟在自己家似的。
“谢小姐哪里话,您这张皮子贵重得很,阿姐谨慎罢了。”小朱接道。
谢婉君认真回道:“做两条细毛领和一条披肩,大小可够?”
她原打算将一条毛领缝在她最钟意的那件斗篷上,今日带了许稚芙来,便改了想法,打算送给许稚芙一条,白色纯洁,许稚芙大抵比她更合适这个颜色。思及此处,不由地愈发怀念起老家的红狐毛领来,正因知晓无法失而复得,才屡次回想,仅此而已了。
秦水凝一抬头见谢婉君双目出神,不知在想什么,却看出了哀愁,思乡的哀愁是远比情爱的哀愁更加动人的。她眨了眨眼,很快挪开目光,答道:“够了,若有余料再给您致电告知。”
谢婉君点头答应,秦水凝又问:“披肩里衬的颜色可有要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