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部分是铝脑人组成的革命派里,她觉得每个人都有他们独特的“高光”,这些高光会让她忘掉“他们可是先天有缺陷的铝脑人啊”这一种事实,继而让她自己也遗忘了心脏的疾病——她跟他们一样,她跟平平无奇的边缘人一样,她跟高高在上的白阳人也一样,她跟这个世界上的人都是一样的!
不是在床上时,双方处于流泪却平等的地位,而是站在大地上时,也能微笑着平视!
——为什么世界听不到我的声音?为什么我一定要处于牢笼之中?为什么我不能拥有自己的人生?我也不是没有自救,我也不是直接放弃,我也挣扎过、痛苦过,为什么我还要屈辱地“工作”!是因为我贫穷吗?是因为我阶级太低吗?是因为我成为了一名女性吗?!
出任务时,兰晴不时见到挂着胸针的红灯区女人,她将眼睛藏在兜帽里,小心翼翼地看向她们,她能读到的东西越来越多,甚至她能听到的越来越多——哪怕别人还在沉默着。
成为革命派副手的兰晴,下定决心要拯救她们,她也想像引导自己的幼年好友——梅丽一样,找到自己的价值和幸福的人生,哪怕这种人生如烟花般短暂,但绽放时绝不后悔、足够绚烂,那也足以了;她也想像当初拯救自己的费米一样,将热烈滚烫的生命意志、独立精神继承给后辈,在巴底律世界中能为自己而活,亦能将这类价值观、人生观传递给再下一代。
她一直是这么想的。
红灯区就是罪孽之处,必须铲尽抹平,必须拯救里面所有的女性。在里面的她们就不会有青春,不会有未来,不会有自我意志!
萨福首领单独找她,让她永远记住接下来的话:阴暗的地方滋生阴暗,阳光的地方散发阳光,有时候,不要顾及太多细枝末节,“一刀切”才是最好的方法。
年轻的兰晴半跪在地,低着头将这段教导烙印于心——是的,不要顾及一星半点他人的私情,“一刀切”才是最好的。
床上一顿甜言蜜语,将所谓的羁绊、爱情关系建立,这都是暴力、性|欲的遮羞布,不会有真诚的双方,不会有真诚的平等。她们是可怜的工具,他们是暴戾的野兽,外面才是好的,里头一定是坏的!
是拯救,亦是杀戮——革命派的兰晴一直是这么想的。
但……当她看到天马的神色时,她的内心却稍微颤动了下。
红灯区的女人找不到真正的爱情——这个结论真的正确吗?如今,处于城堡深处、靠墙边而坐的兰晴,第一次对自己斩钉截铁的判断产生了疑问,第一次对萨福首领的教导产生了不解。
此时,天马望向了紧握毒簪的自己,目光炯炯道:“兰花女士,玛格她愿意将这枚胸针交给您,说明您是值得信赖的人;如若我以后有任何不测、无法见她最后一面时,希望您能将玛格照顾好。还请您见到她时,帮我传达这句话——”
“我希望你成为你想成为的人。”
兰晴咽了口口水,她握着毒簪的手心出了汗。
——他可是进过红灯区的男人!他是那些丑陋的“客人”!他伤害过许多女性!不要问经过,不要问缘由!按照萨福首领说的,杀了他!杀了他!他还是……白阳人呢,是的,首领说过的,白阳的“客人”是更应该杀死的!
天马没有理会兰晴双手的颤抖,一直跪坐在地上,说:
“兰花女士,沿着梯子上去就能翻越到城堡背面,爬下去找到野生高草地,沿着卵石摆放的痕迹,就能回到白阳外城边缘,还请您,一路顺风、多加小心。”
兰晴背后出了一层冷汗,她说:“你要放我走?”
天马说:“是的。”
“为什么?”
“您是红灯区的人。”
“红灯区的人混到白阳这地儿,你不杀了我?”
“我不会杀了您,您是玛格敬仰的人,”天马用平静的目光看着她,说,“你是红灯区的人。”
——很好,浪费杀我的机会,那就不要怪我了……
兰晴狠下心,一咬牙,瞬间挥下毒簪!
而毒簪在距离天马眼睛还有一厘米处停下了,兰晴的手抖得厉害,她嘴唇发白着问:
“为什么不挡?你不是白阳人吗?你不是到过红灯区的‘客人’吗?”
——你不应该视红灯区女人为玩物,你不应该像那些肥猪一样贪婪而残暴吗?快点拿出你的刀,我等这一天、等这一战很久了。我加入革命派时下过决心的!我在首领面前发过誓的!我会杀了所有“客人”!我会救出所有“主人”!
天马就像察觉不到兰晴的挣扎一般,沉声说:
“我的上司教过我,正因为我是白阳人,更不能随意使用生杀予夺的权利,不然我一辈子都无法跨越‘阶级平等’的横沟;我的恋人教会我,正因为我是到过红灯区的‘客人’,更不能对你们痛下杀手,不然我跟亲手杀死我的恋人有什么区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