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别的词咬得不重,偏强调“粗鄙,善妒”,几乎把张幺妹说得没了脸。
周郎惧陆松节官威,忙不迭作揖道:“元辅大人给小的保媒,小的唯有感激之礼,哪敢不敬?”
“如此甚好。”陆松节懒怠应付,胳膊顺着白婉肩胛下滑,攥住她的手,白婉好几次推他,他也不管,非要和她十指紧扣了才走。
一切的一切,张幺妹听得见,看得见,耳边骤然嗡鸣。
她甚至听到了陆松节尚未说出口的话。
强求的从不是白婉,而是她。
或许在他眼里,她和白婉从来没有比较的余地。他安置她,不过把她当客人。白婉才是那个被他供在官邸的主母。
*
回到马车边,白婉终于撒开陆松节的手。陆松节好言道:“婉儿,你不是喜欢那糖画,我再给你买一个?”
“算了,不吃了。”白婉闷闷上马车。
她应是在看见张幺妹时,想起些倒胃口的事,陆松节自知理亏,不再追问。
他从前没有清楚地旁观到张幺妹对白婉的欺侮,觉得她肚量小。可如今他只要想到萧于鹄和白婉站在一起的场景,就能对白婉感同身受。
感同身受,才会第一时间站出来替她说话。
白婉看起来兴致缺缺,陆松节不得不赔笑:“婉儿,你从前会为她恼恨我,我替你说话,你该高兴才是,怎么反倒又怄气?”
白婉闷道:“我没有。但那是你本来就该做的,我不至于夸你。说起来……这么久了,你是不是也该为从前诬陷我的事,和我说句抱歉?”
他没有亲耳听见,亲眼看到,她没有证据要求他。
如今他耳闻目睹,她可以问了。
陆松节眸色稍沉。
她倒是越来越过分,要了这又要那。除了皇上与太后,他如今哪会和谁低头。
等不到他的话,白婉抿了抿唇,就当自己没说过。她不至于即刻强势逼迫他,也意外的发现,陆松节的确一点点在改变。
她无端想起萧于鹄在茶肆对她的欲言又止,杨思盈的问询。
如果有一天,她真的成了他的软肋,即便不为他做牺牲,也没道理成为他的累赘。
她便强迫自己能再柔些,叫他准许自己走远些。她能出去,才好未雨绸缪。
她这样胡思乱想着,良久,忽地听陆松节道了句:“婉儿,我错了。”
“嗯?”
陆松节不免别过视线,耳根泛红:“婉儿,如果我这么说,你能开心点,我承认我从前对你确实很过分。”
“错了就错了,为什么这么多如果?”白婉莫名耳顺,“陆松节,你好好再说一遍。”
陆松节耳根更红,薄唇微抿,嗫嚅半晌,却实在拉不下脸再说。
心里是这么想的,但不是心里想什么,都能毫无芥蒂地说出口。
第49章 阴鸷
道歉落在白婉耳中, 不是毫无作用,至少,她心底稍稍舒服了。
她终于不再看马车外。
她秉性柔善, 却不喜欢任人欺侮。当初忍让张幺妹, 不过是为了白家。但她也没有恶毒到想让张幺妹浸猪笼的地步,论理, 张幺妹能让她受委屈,全是陆松节放纵的缘故。
只有一点,白婉心里一直不太痛快,现下能和陆松节当面谈谈, 她便不再藏着掖着:“陆松节, 当初父亲与我说亲时,我并不知你和张幺妹有段孽缘。如果你早告诉我,我不会横刀夺爱。你们从前,是否极要好的?”
“婉儿怎么突然问这个?”陆松节仍在思索要不要再道歉, 冷不丁被她询问,眸光在她身上逡巡, 拿不定主意。
她以为他把张幺妹支走,是不甘愿的?
陆松节忙解释:“婉儿,纵然你有天大的本事, 也不能逼我赶走心爱之人。我之所支走她,不过因为我不喜欢。”
“可我听她娘说,你们从前订过娃娃亲。”
“你为何不问我?”陆松节失笑, “你不是觉得我喜欢撒谎, 焉知她不会撒谎?”
“既然没影儿, 你从前怎么对她这么好?”白婉拧眉。她一直以为, 陆松节对张幺妹有情, 是以处处维护,觉得张幺妹天真善良。即便现在支走了张幺妹,也只轻轻揭过,为她另寻良人而已。
“我待她宽和,不过是因为她这人有癫病,发病时言行无状,多少陈芝麻烂谷子的事,都能颠倒黑白骂出口。”陆松节把傩面具塞回暗匣,揉了揉眉心,想是有些头疼,“我亦没有给人授意过,叫人倒卖她,只恨当初想得不够周到,不知她父母黑心至此。”
无论怎么想,二嫁的事都可怜。但世人各扫门前雪,白婉亦非观音在世,觉得自己要普渡众生,只要张幺妹别在她面前耀武扬威,她可以息事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