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完全能想象到裴慕西那时有多痛苦。
光靠别人的诉说,她就已经很痛了。
可惜她那时候在集训,准备那场对她很重要的比赛。
因为那时她是小孩。
所以所有人都不肯给她说裴慕西的近况。
所有人都让她好好准备比赛。
等她比完赛回来,才知道这件事。
裴慕西的姐姐南悦斯,死在了裴慕西生日那天,并且是以这样一种让人遗憾的方式。
夏糖为此感到难过,为裴慕西感到难过,也为南悦斯的离去而感到难过,即时她和南悦斯并没有那么亲近,这是一种连绵不绝的难过,扎根于她身体里的难过。
她凝视着那个纹身,想伸出手去碰一碰。
碰一碰这个在伤疤上绽放着的花朵。
于是她也真的伸出手去,触了触纹身上的花瓣,甚至还能摸到皮肤上微微凸起的疤痕。
裴慕西并没有阻拦她的动作,只是在她触到的那一秒,颤了一下,呼吸变急了几分。
夏糖怔了几秒,问,
“姐姐,这是什么花?”
指尖抵在脖颈皮肤处那一刹那,有被隐藏起来的喧嚣开始跃动,隐约之间,要突破所有控制。
叫嚣,汹涌,像是拍打在沙滩前边的海浪。
裴慕西愣了几秒,下意识躲了躲夏糖径直的视线,低头有些慌乱地解释,
“绣球花。”
她说着,忽然觉得有些发烫。
很多个角落都在发烫,不只是被碰到的那一处。
夏糖的指尖仍然轻轻地在那处皮肤摩挲着,轻软的嗓音也顺着飘到耳边,“怎么一点也不像?”
有些痒。
裴慕西躲开夏糖的手,于是夏糖的手悬停在空中。
有一瞬间,她看到了少女眼中的难过和悲伤。
她开始心软。
却又不能真的任由夏糖摸来摸去。
她又不是一块没有感觉的肉。
所以她只是伸手将夏糖的手按下来,笑着说,
“因为是我自己纹的,可能有些不像,所有人都看不出来这是一朵什么花,但我要当它是绣球花。”
“自己纹的?”
夏糖有些惊讶,抿了抿唇,越发难过,
“那不痛吗?”
自己给自己纹身,怎么会下得去手呢?
裴慕西扬起唇角笑了笑,“不痛的。”
“纹身一点也不痛,就像蚊子咬似的。”她这么说着,语气轻松。
夏糖似乎听懂了她的话,垂下的眼睫颤了颤,似乎还想说些什么,可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看起来比她这个纹身的人更难过。
这是一种奇妙的感受。
因为裴慕西现在已经完全不痛了。
就算是那道消不下去的伤疤,也完全不痛。
也没有多难过。
仿佛是她身体里的难过,被转移到了夏糖身上似的。
剩下平静在流淌。
回来之后,她的确要比以前平静得多,也更容易开心。
不知道是因为南广市过于明亮的天气。
还是因为夏糖的成长,以及和这份成长共同生长着的生命力,源源不断灌输到她躯体里的生命力。
她伸出手去,拍了拍夏糖的头,
“嗯,不痛了。”
她又重复了一遍,即使夏糖并没有问。
夏糖垂落在肩上的卷发被风吹乱,整个人盯着她,不知为什么,身影突然变得有些朦胧。
裴慕西想,她应该已经喝醉了。
沉默了几秒。
谁也没有打破这样的寂静。
直到有嬉笑的声音,被海风递到了耳边。
娇俏的女声,“风好大,我们走吧。”
笑着的男声,“都来海边了,还不亲一下?”
然后静了两秒,就是某些暧昧又黏糊的口水声。
怎么会听得这么清?
裴慕西蹙着眉,下意识顺着声源处望过去,便看到一男一女站在她们不远处,迎着海风。
男生坐在海滩上,勾住女生的腰。
女生站着,弯腰,发被海风拂乱。
他们在接吻。
在不算寂静的海滩上,旁若无人地激吻。
裴慕西只看了一眼就移开视线,下一秒却对上夏糖纯真又澄澈的视线,眼睛睁大地和她看着同一个方向。
像是被吸引住了。
裴慕西不太知道怎么应对这种场面。
她突然想到小时候看电影看到这种片段时,南悦斯总会用着全世界最快的速度捂住她的眼睛,然后气急败坏地说,呸呸呸,说好的老少咸宜,怎么还有这种玩意儿!
所以在这一刻,她也只是下意识地挡住夏糖的视线。
用手掌捂住夏糖的眼睛。
动作先于思考,带着裹在周围的风。
等反应过来后,只剩下掌心绵软的触感,甚至能感觉到纤细卷翘的睫毛,在她掌心轻轻地眨了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