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迹微微眯起眼睛,用探照灯似的目光捕捉周遭的一切细节。相机举在眼前,几乎变成了他的半张脸,他通过它与外面的世界连结,观察外界的明暗面。又被它远远隔开,有一种置身事外的尖锐冷漠。
抛开眼睛,虞大导演基本丧失五感。池拓海习以为常地走在他身边,在某个吸食过量的瘾君子抽搐着倒下后,平静地拉着他绕过地上抽搐的人。
灯红酒绿,丰乳肥臀。直到骤觉身边一空,虞迹才从中回神。
他扭头,池拓海已经不见了,转身一望,对方被人拦在了他身后不远处。拦着他的是一男一女,走近时能听到那个男生兴奋地叫“小厝村”。
看来是影迷,虞迹走到了池拓海身边,和他并排站着。
眼前的男女分不清是姐弟还是情侣,女的比那个男生还要高,穿着平底靴目测也有一米七,长相也更成熟。她涂着黑色的口红,其他部位的妆倒很淡,碰撞出了颓废的美。
男生是小巧玲珑型的,大概只有一米六五,看起来像个高中生。
此刻很有见到偶像——或者是性幻想对象——的兴奋感,语无伦次地夸了一堆“可爱”“好帅”后,忽然掏出好几张百元大钞往池拓海怀里塞。
池拓海本来还笑着,被他塞钱的架势弄得一愣,哭笑不得地望向虞迹。
虞迹干脆地握住男生手腕,用了些力气,不太客气地说:“你要干什么?”
男生看了看自己被抓住的手,又看了看虞迹,脸诡异地漫上红潮。小声道:“我想……我想和小厝村做。”
“你把谁当鸭呢?”虞迹立刻甩开他,没抓牢的钞票散在他们脚下,怒道:“真要求*你也出不起价,滚开。”
男生并不气馁,睁着湿漉漉的眼睛盯着池拓海。他身边的女人单手搭着他的肩,拿出了一张卡。
“我出的起。”她平静地问:“你要多少?”
虞迹跟看神经病似的瞪着他们。
池拓海倒没有生气的模样,他安抚性地拍拍虞迹的背,对男生温和地说:“谢谢你的喜欢,但我不做这个。”
男生仿佛收到鼓励,问:“那,one night stand?我可以吗?”
池拓海有些为难地笑笑:“不了,我们还要逛街。”
“你要陪朋友,是吗?”男生的目光转到虞迹身上,很大方地说:“没关系,他也可以有去处。”
说完,看了旁边的女人一眼,露出小狗讨食的表情。
女人和他对视,给了他一巴掌,然后走到了虞迹面前。她眼神傲慢,手指捻上虞迹的耳垂。
“跟我走。”她说。
耳朵上传来熟悉的麻痒,虞迹拧着眉毛避开,和池拓海一样搞不明白这一对儿。他对着女人问:“……你们是什么关系?”
还没得到回答,男生已经拉下了高领毛衣,露出脖子上的黑色铆钉项圈。女人的声音这时候才慢悠悠响起来:“他是我的狗。”
虞迹脸上的烦躁忽然按了暂停键,眼神开始有放空的趋势。池拓海眼尖地捏住了他后脖颈,止住了艺术家逐渐发散的诡妙思维。
虞迹回神:“知道了,但是不考虑。”
他拉着发小要走,那个小男生却不让,大概是属狗皮膏药的,抱住了池拓海的另一条胳膊。
“小厝村,试试我吧。”他脸上的期待渴求坦荡毫无遮掩,拥有天然表达自我的勇气:“我很舒服。”
池拓海走不开,垂眼端详了他片刻,不知是哪里被打动,停下脚步。
虞迹诧异地望着他。
女人见状主动走到了他旁边:“你现在可以选择我。”
池拓海和虞迹对视,分不清情绪地说:“我答应他了。”
虞迹这才缓慢地收回视线,他的手指敲着相机,没说话。但池拓海和男生走的时候他抬了步,女人就跟在他旁边。
附近有无数家酒店,他们选了一家,开的房间也是相邻的。站在房门前走廊的长毛地毯上,男生扑到女人怀里来了出依依不舍的主宠离别。啧啧作响的接吻声里,虞迹和池拓海面对面,目光对上又分开,忽生一种无所依从、欲要逃离的氛围。
是尴尬又不是尴尬,别别扭扭,奇奇怪怪。曾经亲密无间可以互帮互助,甚至三人行都可以大大方方的挚友,在这一刻——他们和另一对结了伴儿,这一对在各自跟他们进房间前热烈激吻。而他们像两个木头人,跟着亲不合适,没立场;什么都不干更荒谬,生平第一次在关系的亲密上输给别人。
在这一刻,挚友的光环终于不是无所不能,一显出颓势,隐隐便有大厦将倾、风雨欲来的情绪狂潮涌动。
他们到底在走廊里分了手。
次日天亮,睁眼身边人早已离开,虞迹和池拓海在酒店门口碰头,仿佛度过一夜迷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