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卢清越笑了笑,坚持挑了这个样子留下,说,“我学得快,婚期也来得及。”
从那时候到现在,这个盖头竟是绣了快三年。
眼见着,这几日就能绣好了,而他外放的日子也已经结束,正在返程路上。
心里算着日子,今天该走到涿州府,也不知道那边的亲戚有没有接到他。
上一次在德州,他刚走,家里的远亲就来了加急的信,“清越的贵婿好俊,学问也好,人品贵重……”
那封信夸了他整整半页纸,笑得太傅爹爹连连捋须,看不到眼睛。
三年不见,他会变成什么模样?
少女怀春,卢清越怎么可能不想他。
而梦中,从来形象模糊的郑侍郎,竟是变得清晰起来,正是郑郁林身着仙鹤补服的模样。
卢清越似梦似醒,想到自己要嫁的人是他,心里的欢喜几乎抑制不住。
可一走神的功夫,绣针便刺到了手,手指瞬间溢出鲜血,滴落在盖头上,恰巧染红了雄鸳鸯的眼珠。
梦中,卢清越暗道,不好。
可还未等她补救,就听远处有人喊道,“小姐,不好了……”
她转头,看向窗外,正见到一个身穿青色薄褂的婢子从九曲连廊上跑过来,一路跑,一路喊,神态仓皇。
卢清越忙站起身,说她,“慢些,小心摔了。”
可那婢子已经疾跑到了门外,满头的汗,扒着门框,哆哆嗦嗦的道,“小姐,姑爷他……”
听说是关于郑郁林,她的心即刻就绷紧了。
“他怎么了?他今天该到涿州府了吧……”
婢子却已经泪涟涟的,“小姐,姑爷他殁了。”
梦中,在那一刻,她眼前天旋地转,未待分辨,场景已是转到了一间被布置的满屋素白的灵堂。
灵堂里静悄悄的,除了摇曳的白烛,飘动的幡符,竟是一个人都没有。
只在灵堂中央,停着一口敞开的黑棺。
梦中,卢清越的泪已经流了满脸,但她没有伤心的感觉,甚至幻想,那里面躺的人,她不认得。
一步一步,她走过去,终于,还是将手搭在了上头。
棺中的人随着她的靠近一点点呈现在眼前。
待完全看清的那一刻,梦中的卢清越禁不住失声痛哭。
是郑郁林,他躺在里面,闭着眼睛,穿着丧服,但那面容像是活人一样生动。
想到他已经死了,卢清越再也抑制不住,扑倒在他身上,捧着他的脸,一声声喊他的名字。
“郁林,郁林,你醒醒。”
恰在此时,车子驶入了大宅的庭院,她也被郑郁林唤醒。
一时,还无法从那样真实的梦境里回神,他说的话,她几乎都没听进耳中。
直到,他说他希望她开心,健康。
梦里的人和眼前的人一下子重合起来,卢清越的心里涌上一阵克制不住的冲动。
她能够再承受一次失去他么?
也许上一世对郑侍郎的感情是懵懂朦胧的,那么这一世呢?
对郑郁林,她是否能像上一世那样,那么容易就看得开,松开手?
这个问题只是刚刚浮现,便让她心头一痛。
更深的将脸埋在他的心口,去倾听他有力鲜活的心跳,确认他还在身边,他还一切安好。
他身上的温热将她重新拉回现实。
然而与梦境相比,现实又有它的残酷。
她还是无法接受自己在郑郁林面前展露了真实的情感,无论如何,他们的关系,其实都不适合坦诚以对。
且不说郑郁林对她隐瞒了多少,只说她自己,能有多少底气去承担得到又失去的后果。
现在,最不该的就是沉湎,深陷,卢家正在越来越走向不可挽回的深渊,而她,很有可能被作为殉葬品,跟随卢家一起被郑郁林抛弃。
毕竟,以他算无遗策,精明贪婪的性格,根本不可能留自己这样一个卢家的替嫁女儿继续做挂名夫人。
她的头脑在这一刻又变得清明,可心却在痛苦。
和郑郁林之间,她其实一直都是被动的一方,无论是在处事上,还是在感情上。
不想再被算计,却又留恋他的温柔。
手指抚过书页,温柔又缠绵,但最后,仍是将它放回抽屉,牢牢锁上。
重活一世,她不想再为别人,只做自己的话,就该冷下心肠。
第二天一早,郑郁林早早起来,他亲自去厨房吩咐过早餐,然后去了园丁的暖棚。
他想剪一些玫瑰花,送给卢清越,这方面,他不想落在人后。
可自家的暖棚里,并没有红玫瑰,只有黄色。
虽然颜色不是自己想要的,但这些黄玫瑰意外的娇艳繁盛。
知道卢清越爱花,他便剪了很大一捧,打算拿回去插瓶,送给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