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陈氏背过身去用袖子轻轻擦拭一下眼眶,然后朝邺沛茗欠身,走进了这木屋唯一的一间厢房。
邺沛茗目送宋陈氏走进自己的房间。在她看来,沐浴过后又换了一身衣裳的宋陈氏跟她把人救回来那会儿的衣衫褴褛、狼狈有着天渊之别。宋陈氏说她的亡夫是将军,邺沛茗倒是可以由此确定她的修养跟出身确实不错。
邺沛茗在这深山老林里独自生活了大半年,午后一如既往地去那不知名的河里钓鱼时,一对打扮的跟叫花子一样的母女惊慌地逃来。她一边垂钓一边好整以暇地看着那靠近的母女,心道她来这深山大半年,还是第一次见到活人,不由得多留意了一会儿。
那母女从她身边跑过去,女人的面容邋遢,但是神情却很是紧张;而那小女孩,同样邋遢,神情却略显从容。这一大一小的反差令她做了一个很不符合自己的个性的事情——她喊住了她们。
“你们这是……在被人追赶?”她问。
这一大一小立住了,女人盯着邺沛茗,眼中惊疑不定又带着一丝希冀,她将小女孩推到邺沛茗的跟前,粗喘着气:“这位公子可否救小女一命?”她不奢求自己能得救,只希望自己的女儿能获救。
“公子?”邺沛茗拧眉,心道她不就是嫌襦裙麻烦而穿的短褐嘛,除此以外哪儿像男的了?不过她灵敏的耳朵听见几百米外那愈来愈近的动静,也不再纠结这些无关紧要的事情,她收起鱼竿,道,“跟我来吧。”
将这母女藏身于与茅坑仅有一墙之隔的地窖里后没多久,一群小吏寻了过来,也不打招呼便闯了进来,展开一张布帛开口便道:“你有没有见过这两个人!”
布帛上是一个女人和一个女孩的画像,底下写着几行小字,邺沛茗只认得一些字:逆贼宋氏之妻,原是河远道裕州封乐县人,永保五年二月生。逆贼宋氏之女,江南道汀州归化县人,定安元年冬月生。
“没见过。”邺沛茗摇了摇头。
那小吏收起布帛,又细细地打量了这木屋一眼,忽然注视着邺沛茗,如同猎豹盯上了猎物一般:“你的牒件拿来。”
“牒件?”邺沛茗思忖须臾,恍然大悟,她从收着衣裳的箱子里翻出了她在这儿的用以证明其身份的东西。当初她为了得到这玩意可是花了她五十石大米、上百匹绢几乎把县衙门和六曹的人都贿赂了一遍,虽然她在这深山老林里要这东西没什么用处,但她心血来潮想到城里走走,这东西可能保她不会被当成黑户给抓起来。
小吏检查了她的牒件,忽然略讶异地打量着她:“你是姑娘家?”
“我不像吗?”邺沛茗眨巴着眼看着他们,心里却渐渐地失去了耐心,寻思着他们若是还有什么异常的举动,她可以考虑就地解决了他们。
搜寻了四周没发现异常的小吏回来,笑道:“这天下爱穿男装的姑娘多了去了,没什么稀奇的,走吧!”
等小吏们走远了,邺沛茗用内力也听不见什么动静后才不紧不慢地将那母女从地窖里放出来。这地窖虽然挖在茅坑旁边,但也因如此,别人不会轻易地去查看这儿是否有地窖,而这地窖也仅仅是她“狡兔三窟”中的一窟罢了。
再看那女人一直牵着小女孩的手未曾放开,可见她对小女孩的关心与紧张非同一般。
“民妇多谢恩人救命之恩!”
“逆贼之妻与逆贼之女。”邺沛茗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们。
女人心里一紧,脸上的神情亦是悲壮决绝,她心想若是眼前的人知道她们是逆贼的身份后而将她们出卖了,那她宁死也要将女儿保下来的。只是她对这人仍然带有一点希望,只控诉道:“不,将军是被冤枉的,而将军府上下上百人皆是枉死的。”
一直表现的很从容的小女孩此时也忍不住冲了出来,挡在了女人的身前,扯着幼嫩的嗓子冲邺沛茗喊:“我不许你欺负阿娘!”
邺沛茗乐了:“我若是要欺负你阿娘,你以为你挡得住吗?”语毕,她又嘀咕,“我怎么觉得我这行径这么像流氓?”
小小的脸蛋肌肉紧绷,神情认真而倔强,只是她咕噜叫起的肚子令邺沛茗忍俊不禁,起身道:“中午没什么胃口还留着一碗饭跟一些菜,若是两位的胃没有那么娇贵的话可以凑和着吃一点。”
她端出一碗米饭,两盘青菜放在桌上,而那一大一小皆盯着饭菜,脸上露出了不自然的神情来。
“嫌弃?”邺沛茗将筷子递出去。
那女人连忙摇头,她只是没想到邺沛茗不但没有要告发她们的意思,反而如此善待她们。而这饭菜只有一份,邺沛茗也未曾用膳,她若是给女儿吃了,那她自己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