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事传唤诸位前来,只为一事,明日宫内将举行大朝会,请诸位通知各级臣僚。”依旧不徐不疾的语气,却在姬恒心头激起千层波涛。
自从穹霄宫封后,天钧已经三千年未举行过大朝会,对于臣属们来说,这是一年中最重要的一次朝议,但凡都内有品级的官吏,都将进宫面王,这一朝会向来被视为天钧政务的重中之重,城中的百姓也盼着每年的这一日,他们都想知道王宫内又会有那些新的政令。
只是事发突然,惊喜之余,他还带着些彷徨,自己从未参加过这样盛大的朝会,现在云都城内的大小官吏也无人参加过,好在典籍里对大朝会的流程有详细记载,自幼熟读史书的姬恒对朝会之事了如指掌,这让他这个百官之长面对王上突如其来的王命不至于乱了方寸。
不过半个时辰,这一消息便传达到每一户官吏之家,他们和姬恒一样,揣着满腹兴奋,特别是那些下层官吏,他们不同于世袭贵族,曾在己沫的接任大典上有幸见过当今王上,对于他们来说,大朝会是一生中为数不多的机会,或许来年,这些官吏便会被调任出京,一生难再回归云都。
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那位传闻中贵为神族的王,让每一个与会者都莫名的紧张,许多人从接到四姓之令起,就再难入睡,和着烛火在漫漫长夜中踱步,仔细整理自己的仪表,盼着早些天明。
与城内躁动的氛围不同,穹霄宫内又别是一番景象,各司其职的近侍,相对而坐的两人,在藏书阁内安睡的姝妤,仿佛从未有朝会之事要发生,弥泱和汐樾饮着清茶,打趣着云都人,作为大地上最繁华之地的居民,他们也当是见过世面,却因一场朝会而如此紧张,□□的世界里,果然没有绝对的处变不惊。
“兰裳留下的烂摊子,是时候该了结了。”弥泱斜靠在座椅上,举着茶盏半眯着眼说道。
“兰裳留下的烂摊子?”咚一声茶盏被汐樾搁置在桌上,她慢慢爬到弥泱身旁,几乎贴着那双如水的双眸说道:“是谁非要幻化出一个兰裳,若不是你,哪里能惹出那么多乱子。”她原本想继续说下去,却突然如鲠在喉,很多命定的事情,不管轨迹如何改变,终究是会发生,譬如三千年前的动乱,没有兰裳也会有别的导火索,不是那时也会是彼时。
“是啊,这一切都是因我而起,所以也该由我来了结。”弥泱完全未在意汐樾那些脱口而出的话,她轻抚着搭在自己手臂上的长发,眼睛看向远方。
“弥泱,我......”汐樾恨不得扇自己两巴掌,一时兴起,竟然口无遮拦,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说了出来,倘若当初各位星君稍微留意下界,也不至于纵容焚祭如此肆意妄为。
“走,我带你去看看那个女孩。”弥泱浅笑着拍了拍汐樾的手,拉着她朝藏书阁走去。
躺在软榻上熟睡的小姑娘,双唇微张,偶尔蠕动着,似乎在说梦中呓语,手腕上的银铃感知到弥泱靠近,发出淡淡的蓝光,汐樾走近看着那张小脸,睡时依旧能看出如画的眉目,这真是一张讨人欢喜的脸庞,看了片刻,她突然怔住,愣了愣神,回过头,看着身后的人。
这个女孩子的样貌太过于熟悉,刚醒来时,她曾在弥泱的记忆中见过完全一致的容颜,只是那是一个男子,一个令兰裳魂牵梦萦,甚至可以为之逆天改命的男子,只是凡人寿数有限,即便逆命而为,也断不可能活到三千年后的今日,还换了性别。
“洛川?”汐樾没有发出声,却能从她的嘴型看出她所问,她向来不懂凡人的情愫,然而在姝妤脸上,她似乎理解了兰裳为何会为一个凡人如此,这张脸太过鲜活,囊括着世间的喜怒哀乐,哪怕尚在熟睡,也让人萌生出想要靠近,想要保护的冲动。
“弥泱,你当初修了大道无情,是否真的舍弃□□,还是你只是将那些东西藏了起来?”纵使不懂那些东西,从来不擅伪装的神族也知道隐藏之苦,自他们降世以来便知,想要舍弃与生俱来的情愫何其不易,凡人尚可修道,与道相生的神祇又该如何自处?
“汐樾,人非草木,焉能无情,更何况神乎。”寥寥数语,将隐藏十余万年的秘密道尽。
天地之间,本无人知晓此事,只因当初暗窥弥泱心事,汐樾才知晓这些,若她不愿,暗窥亦无济于事。对于这个与自己最为亲密的神君,她也无意隐瞒,神族凌驾众生,总言说那些世俗生灵才会被尘世羁绊,沧海桑田,斗转星移,生死幻灭对他们来说只是世道轮转的长河中,一粒最不起眼的浪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