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府三个大字被火光照得金灿,家仆小跑出来,牵过他坐下的骏马,借着身前的烛火走进后堂,往日从不熄灯的屋内一片黑暗,那个雀跃的女孩依旧没有回来。自打从古尔列归来之后,妹妹就进了王宫,说是要参阅古籍,修炼各种术法,至今已过去一月有余,姬洹不禁有些担忧,然而他却不能擅自闯入王宫,只能等待王上归国。
踌躇半晌,他推开屋门,咯吱声响很轻,如同脚步轻拂过地面,点起一盏油灯,打量着四周,屋内陈设如故,姝妤是个好动的性子,唯独在不喜欢随意变动居所内的摆设,故而此处的桌椅案几换了一波又一波,却看不出改变的痕迹,换新之后的物件,通通和之前的一模一样。
他在桌前坐下,望着悬挂在屏风上的箭袋发愣,曾几何时,顽皮的妹妹总喜欢缠着他,让他带她到城郊打猎,那时,全家人都希望这个来自外族的小姑娘能一世无忧,永远这样没心没肺地活着,现在,那个曾经的小姑娘似乎在离他们远去,读书修习术法,她开始变得像一个姬氏后裔。
思绪飘飞,又被一阵急切的声音拉回现实,管家匆匆忙忙跑进来,秋日的夜里,他额头上却挂着汗珠,看到端坐屋内的姬洹,管家面露喜色,连声说着可算找到世子了,甚至顾不得整理凌乱的发髻。
深夜时分鲜有事情,带着疑惑询问之后,姬洹才知,原是王宫内近侍前来传唤,让四姓入宫议事,王上还特意强调叫上司徒世子,管家赶到后堂,却寻不见他的身影,正自纳闷,看到此处的亮光,便寻了过来,不想果真找到了世子。
本有些乏闷,昏昏欲睡的姬洹一听,困意全消,王上多日不归,日前只是说让他们加强城内戒备,四姓心中忐忑,却不敢擅自揣测王意,如今王上既然回城,云都必然无虞,况且此时进宫,没准还能看到多日未见的妹妹,想到此处,他脚下的步伐都加快了些。
五人踏着星辉赶到穹霄宫前,却被近侍拦住,言称请五位大人稍待片刻,言闭便立于宫门前,不再言语,即便是姬恒,也不敢上前询问,他们都知道这些近侍身份不凡,绝不是和他们来自同一个世界的凡人,在天钧呼风唤雨,坐于高位之上的四姓,面对这些来自少阳的王宫近侍,只能恭敬地低下头。
大殿内空无一人,弥泱和汐樾并肩立于观星台上,夜幕一如三千年前,眼底已是人族可以看到的整片星空,月悬东方,众星拱耀,天地看似再次平稳有序地运转,然而每一束星芒划过,背后都暗藏着危机。
命运的轨迹早已凌乱不堪,眼前迷雾交错,渗透着血腥,三界稳定后将给这片大地带来新的生机,也将带来席卷苍生的死亡,是生是死,是存是灭,这个看似与神族永远无关的问题,竟然如此直接的横在神族面前,只是弹指间,一念重生,一念倾覆。
夜深风起,寒凉与闷热,坚冰与烈火,对神族来说无异,他们不受生死制约,亦不受自然所感,只是宫门前的人族,未必经得起凉风中久立,毕竟没有谁敢在宫城内随意施法驱寒,天钧人有灵识护体,虽不至于因此染上风寒,在寒露中久待,也难免会伤了元气。
姬恒正与几个晚辈交流些国事,穹霄宫门缓缓打开,几人一惊,虽未见人影,忙躬身行礼,“你们进来。”只听高台上响起一个陌生的声音,依然不见人影,几人面面相觑,依次走上台阶,进入宫门内。
初进大殿,几人就察觉到今日的穹霄宫与往日略有不同,细看之下才发现白玉地砖上竟氤氲着点点银光,如同置身仙境一般,不及再看一眼,银光落地,点缀在剔透的白玉上,“几位大人,请坐。”还是刚才那个陌生的声音,几人坐定之后才抬头望去,王座上并不见他们的王,而是另一个从未谋面的女子。
“敢问神君,我王在何处?”王座,唯有天钧之主可坐,姬恒本对上坐女子的行为有些愤懑,然而看其气度不凡,想必绝非凡人,怕是和那巫神一样,乃是神族一员。
“让诸位久等,本王之过。”殿门前传来一阵淡漠而威严的声音,刚入座的五人忙起身,齐齐向身后行礼。
王座上的汐樾也起身走下台阶,迎着朝殿门外走来的弥泱而去,看着相视而笑,一同走上高台的两人,姬恒心中更是疑惑,昔日面对丹陆王,尚未见过王上如此松懈,面前这位女子究竟是何人,莫非她的地位还要高于南方的邻国之王。
“这是我族的汐樾神君,诸位见其面亦如面王。”弥泱轻描淡写的几句,打消了姬恒心中的顾虑,同时也将汐樾置于一个与王同尊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