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别十年,我怕时日久了,你便把我忘了。”兰裳低头一笑,迅速盖过些许泛红的眼角,再抬首,看向身前人的目光一如初见时。
“这是什么话?”系好腰带后,洛川拥住兰裳,说道:“十年很快的,我就在这等你回来。”
“洛川,你一定要记得我的样子。”相拥片刻后,兰裳从温热的怀抱中脱出身来,捧着洛川的脸颊,将自己的身影倒映在杏状的漆黑眸子中,如同在时间之轮上打下永远无法抹去的烙印一般。
转身离去的背影逆着光,洛川这才发现红衣上绣着金丝玄鸟,天钧四姓成婚时以银丝玄鸟点缀喜袍,金线刺绣,只有王族才能使用,但王族从不婚配,所以从没有人见过王族穿这一颜色的礼服。
这就是王族的喜袍吗?胸前一阵钝痛感突然传来,洛川看着越来越模糊的身影,那抹耀眼的红,就像漫天的鲜血,将天地染红,心中升起想要上去拉住离去之人的冲动,陡然间失去所有力气,他靠着一颗高大的松树,颓然坐到地上,喃喃道:“兰裳,你一定要回来,不管多久,我都在这等你。”
登上雪峰,兰裳褪去红衣,恢复一身白衣,站在高高的般若峰顶,一夜寒风,薄薄的白雪覆盖云都,溟海中的冷气极少能越过般若峰,给天钧带去降雪,自从她诞生以来,这是第一次。极北之地尚且阳光明媚,雪峰以南却冬雪纷飞,看来这个冬天,百姓的日子过得要困难些,想到己苓做事稳妥,定会未雨绸缪,率领众臣安置百姓,她也就放心不少。
已近日中,兰裳坐在归藏川畔,许是由于天寒的缘故,桥梁上空无一人,雪花不落靛青色的川水,在半空中早已消融,川内幽光凛凛,偶见浮起妖冶的曼珠沙华,大地上一片沉寂,川内却人烟浩穰。老人小孩,男人女人,没有高低贵贱,没有身份之别,他们慢慢在川中走着,走向看不见的往生泉,他们已不是大地上的生灵,除了川畔的女子,无人能看见他们。
“该走了。”兰裳看着那些不知停息的灵,对自己说,去往天祇殿,孕育着两位王的精血,今日日落时分,就要开始分化。
踏着上行的天梯,一步步朝云端之上的神殿靠近,殿外神力依旧,殿内却暗中蓄起本不属于这个地方的力量,兰裳怎么都没想到,这条孕育生息的路,却成了她走向生命尽头的末路。
灼烈坐在殿内,精血可自行吸纳灵息,已不需他输送灵力,十年前挣扎在走与留之间,他最终还是选择了留下,听到脚步声,感受到熟悉的气息,十年,那个人如约而来。
一如十年前那般冷峻的脸庞,白衣飘然,看到走进神殿的女子,他抬头勉强挤出一个微笑:“兰裳,你回来了。”心里有一丝渴望在涌动,长时间无表情的面孔陡然被调动肌肉,倒是显得有些僵硬而尴尬。
“你十年未离开此地?”兰裳进来前探得神殿周围灵息稳固,没有被打破的痕迹。
“是啊,我在这里等了十年。”灼烈依然坐在地上,意味深长地说道,仿佛十年来他甚至未起身过,就在这个地方坐了十年。
长长的尾音让兰裳一怔,好像面前和她说话的不是邻国的王,而是那个在林间等她归去的古尔列人,当年的争执早已烟消云散,但看灼烈此时有些凌乱的头发,带着几分憔悴的面容,她还是感到一丝愧疚。王族最重仪表,不束发不出门,衣冠不整不见客,贵为一国之主,却狼狈至此,莫非自己当年之话太重,才让他如此颓然。
“你完全可以去做自己想做的事。”她看了看悬在殿中完美交融后的精血,背对着灼烈说道。
她竟然没有给自己一句安慰,哪怕是一句“辛苦”都没有,灼烈心中那点微末的渴望瞬间被湮灭,自己想做的事情,不就是与她共处一室,共同完成孕育王储一事吗?十年的等待并未换来一丝改变,她甚至没有多看自己一眼,果然在神族眼里,自己这个卑微的凡人,就是那么一文不值。
杀了她,你会成为大地上的最强者,一切声望地位都会属于你。
那个萦绕在脑海中多日的想法再次涌现,长袖下的手掌中浮出一丝黑色火焰,他深吸一口气,握紧手掌,掐灭那丝火焰。
“兰裳,你要何时为他们进行分化?”为了打破殿内的沉默,他随口抛出个问题,问什么答什么并不重要,只要能说说话就行。
这十年来,灼烈日日独守神殿,殿内每日会产出灵息凝聚而成的芝果,供他果腹,下层神殿中,还有可供沐浴的汤泉,泉水常年温热,亦是灵息遍布,用后可自行净化,这里应有尽有,除了尘世中的繁华热闹,和可促膝长谈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