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天答:“来听兄长骂我。”
元始:“圣人竟然还认我这个兄长?先前与我断尽亲缘之人是谁?执剑相向之人又是谁?就为了那些披毛戴角、湿生卵化之辈?!枉费我当日——”
他说着又怒了起来,语气愈发森然,没两句便咳嗽了起来,衣襟上沾染了殷红的血。
通天下意识想站起身来,忽又侧过身,望见镜中的自己。
那人微微勾起唇角,笑意同样讽刺,轻呵一声:“我与羽毛相并,他却是何人?我成羽毛,他便是羽毛之兄,仍不是同类?”
元始面色冰冷,冷声叱责:“不分好坏,一味滥收。这般不堪教化之辈,也配列我玄门门墙?”
镜像:“哈哈,九曲黄河!”
元始又道:“逆天而行,阻我封神!不识天数,枉为人师!”
镜像:“哈哈,九曲黄河!”
元始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恨声道:“当初就该听长兄一言,将你打入轮回重修,如此逆天罔上之辈,凭何掌一大教?!”
镜像:“哈哈,九曲黄河!”
通天:“..”
元始怒喝:“你还有什么话想说?”
通天默默地把双手交握于胸前,人往后安详地一躺:“哈哈,九曲黄河!”
元始:“??”
他撑着身体,强行站起身来,拔出墙上悬剑:“好,好啊!看样子你今日是存心要和我打上这一场。”
元始目光冷然,声音中含着隐约的悲愤:“枉我昔日为了我们兄弟二人的情谊,不惜向天地发下誓言,如今却沦落到这个地步!”
“竟是我错付此意,反受此痛苦!”他语调森然,骤然发难,将长剑横于通天脖颈之处。
通天瞧了瞧那把剑,想了半会儿,两指相并,将之轻轻拨开一寸。元始握着剑的手颇有三分在抖,眼中怨恨清晰可见。
“哥哥昔日,为我发了什么誓言?”他却抬头看他,轻声发问。
元始冰冷地看着他许久,忽而笑了起来,附在他耳畔低语:“若玉清一意孤行,向至亲出手,当受九霄天谴之罚;若执迷不悟,必有神魂碎裂之苦。至亲之痛,感同身受;天地怨果,百倍缠身。”
通天的瞳孔倏忽放大,对上元始漠然至极的眼眸。
幻象于心底发笑,手中猛一用力。
「铮」的一声,似玉石相接。
元始猛然低头,看见通天稳稳压住长剑的手。渐渐有鲜血渗透而下,浸透了脚下的地面。
那双好看的眸低垂着,仿若一声叹息,一份释然。
“我明白了。”通天微微颔首,“谢过兄长解惑。”
幻象面目狰狞起来:“既已知晓前因,上清圣人,何不慷慨赴死?”
通天轻轻一笑,眉眼倏忽温柔:“自然是因为,为我发下如斯誓言的兄长,还在等我回去呀。”
他深吸一口气,趁着幻象呆愣的瞬息,往旁边的镜像砍去。
与他几乎如一的面容上露出一个微妙的笑容,轻声道:“我在下一个幻境等你。”
通天低垂着头,看着手中犹然滴血的长剑,轻轻合上了眼。转而长剑一扫,将整个幻境彻底击碎。
圣人提着那把剑,面无表情地往外走去。
“好啊,那就看我们,谁技高一筹了。”
第148章 一箫一剑平生意 ◇
玉宸:命运可以杀掉所有修习上清道法的人,却绝不可能杀掉所有想要争命
诚如镜像所说, 往后的幻境一个连着一个,层出不穷,愈演愈烈。
通天提着那把剑, 心平气和地踹着玉虚宫的大门, 瞧见元始或悲或喜,抑或漠然无情、狠辣残忍的模样。
以言辞讥讽, 以刀剑相伤。
兄长在想些什么呢?
通天低眸的瞬息, 偶尔在想。阐截阐截,他们一生的劫数,是否早已落在这二字之上。
想不到一会儿又摇头,老老实实地从腰间抽剑, 惊鸿照雪,快若惊雷,断执念、断仇恨、断尘缘。
他一身红衣上沾染了数不尽的杀伐之气, 零零散散地添了些细碎的伤口。盖因身后的沉沉雪夜,不见前尘来处,唯有向前。圣人的眉宇之间,也落了薄薄的一层雪,低眸叹息之时,三分落魄, 四分风流。
像是被迫于此世间流浪,一人一剑, 孤身而行。
「元始」垂首问他:“为何不愧疚, 不痛苦,不后悔?”
镜像肆意妄为, 随心所欲, 眉眼间又亮得惊人, 含着深切刻骨的恶意:“为何不仇恨,不憎恶,不疯狂?”
通天无言以对,又只好拔剑。
剑光破空的瞬息,所有幻境都在一瞬间崩塌。通天半跪于地,捧着手中不知名的长剑,近乎叹息地抚过它身上的鲜血。
却是再也擦不干净了。
圣人的眼里映入了天际永恒的明月,又低头去看波光粼粼的湖面上,映照出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