嚣厉答:“移形的阵,现在开始画,半个时辰就够了。”
“……”
山阳一时惊住了。
“我占了鸣浮山百年,总该准备点后路。”嚣厉随意地揩过心口,“我先把大家先转移到别的地方去,你们看顾好他们,久寇和七宗我来应付就够了。应付完,大家再回来检查家舍财物。”
临寒也有些失语:“嚣哥想一个人对付所有入侵者?”
“有意见?”
嚣厉看他一眼,随后从主位上站起来,一副“毁灭吧赶紧嘚”的神情,一步一步往瑶宫外走。
山阳憋不住了,他上前扳住嚣厉的肩膀:“别说你现在的弱鸡状态,就是当年在东海的全盛巅峰时候你也没单挑仙盟的能耐!说什么梦话呢少爷?”
“我醒着。”嚣厉反手拍他的肩膀,“你又忘了,我去过天鼎山。神山多异端,守山人死前,留给了我不少遗产。”
临寒和歧川震住,山阳被回了个猝不及防,眼眶霎时就红了。
“你们都想问不敢问。”嚣厉笑起来,脸色苍白如纸,“三百年了,仙盟想要的从始至终都是天鼎山的东西。现在他们想抢周隐当活地图,杀我以掘周倚玉的遗物,不过就是如此。”
山阳眼眶更为酸胀,别人是不敢,他是不想。修真界视天鼎山为蓄满宝藏的神山,视守山人为无所不能的半神,但在他眼里天鼎只是让他兄弟滋生心魔的灾噩之地,而周倚玉是善恶不明的欺世伪君子。那样一个带来无限噩梦的地方和人物,多问如揭疮疤,问来添堵?
“周倚玉死后修真界再没出过守山人,仙盟费劲想挖到前往天鼎山的路线,才倾巢出动抓周倚玉的转世。我也进过天鼎山,我的记忆比周隐靠谱,只是他们无法奈我何罢了。”嚣厉捂住自己的左眼,眉心没有心魔印,但他总觉得眼睛疼,“七大宗也好,我舅父也好,为的就这两个矛头,这两个目标。其他人留下来干什么?不仅无济于事,还容易拖我后腿。”
临寒安静了少许,轻声问:“那……嚣哥待会要画的阵法,就是天鼎山的遗产之一吗?”
他应了一声,山阳在一旁梗着脖子道:“天遗地传都无所谓,其他人也无所谓,我留下。”
嚣厉放下手,侧首去推山阳的肩膀:“留下来添堵?水阴呢?你带他走,少来碍手碍脚,见你们就烦。观涛和方洛留下来就行,他们各有别的任务。”
山阳被戳中软肋,只觉两头不是人,急得嗓子哑起来:“他大爷的,你要是死了,来日我到九幽地府里去拿什么脸见夫人?”
“我怎会死。”嚣厉推开他,一面向前走,一面低声地自言自语,“她算过我的劫数和命数,都一一应验了,我的宿命尽头不在这里。如果我埋在今天,那我岂不是赢了天命,有何不可。”
他踏出瑶宫,夏日长风席卷而来,竹海翻浪,有金戈声破空而来,嚣厉抬头,看到了御刀而来的周隐。
嚣厉眯着眼睛凝望他,看着那一张和晗色极为相近的脸,脑海里浮现了月光下的两袭吉服。吉服上的无数针步,绵密地扎进心头浓缩成一点的沉沦花,让它不停地盛开和枯萎,周而复始。
周隐面无表情地从空中落下,隔着老远一段距离,把不祸刀远远地朝他丢了过去。
嚣厉抬起左手接住那破空而来的凶厉长刀,握住了沉甸甸的过往。
“多谢。”
周隐摇头,死鱼眼、扑克脸,杵得跟一根竹竿一样。不一会儿,一颗毛茸茸的松鼠小脑袋从他衣襟里钻出来,瞪着漆黑的豆眼好奇地望过去。
周隐抬手盖住小松鼠的脑袋,传声问他:“黑蛟借刀做什么?”
田稻只好扒着他的指缝看朦胧的世界:“我猜他是要用不祸刀画个阵法……唔,原本不问剑也可以的,但那神剑让小草妖晗色薅走了,就只能用周倚玉的不祸刀了。”
一提到周倚玉三个字,周隐便明白了:“和天鼎山有关的阵法。”
田稻贴在他的指间看嚣厉画阵:“对,不过天鼎山的东西多得要命,让我康康他要画哪一个阵。”
嚣厉拿着不祸刀冰冷的刀鞘,左手握住更为森寒的刀柄,缓缓将其抽出来。
左手不祸,右手不问,那一双刀剑都融了周倚玉的血和骨,人主死得灰都不剩,寄予矢志的刀剑还锋利如旧。
“天地如一鼎。”
周倚玉想逃出守山人的命运,最后还是死在了天鼎山。
他想挣出算定的天命,摆脱为宿命操控的命数,然而正如方洛说他的,他先被自作孽的沉沦花束缚。
“众生烹其间。”
嚣厉默念法诀,心头血如注,滴落不祸刀的刃上,刀锋蘸血为墨画地为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