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完就有糖了,不怕啊。”
嚣厉不想再看下去,遂一声不吭地转身,山阳见状赶紧跟上去。
但他刚走出两步,阿朝便叫住了他:“嚣哥,我几天没看见晗色了,他去哪儿了?”
嚣厉突兀地刹住脚步,摸了摸自己的左眼才转身:“怎么了?”
阿朝似乎是直觉出什么不寻常的事,凄惶地抓着方洛袖子:“晗色绣了两身吉服,寄放在我那呢……”
嚣厉有些错愕。
一刻钟后,他粗鲁地推坏了方洛家的门,瞬移到阿朝所说的寄存东西的箱子前,粗糙的大手摸了几遭箱口,才有些惶恐地打开。
月光穿越千山万水蔓延进来,攀上封在箱底的吉服,丝丝缕缕地荡出去,活了吉服上热烈的枸杞草,死了红衣上绣了大半的黑蛟。
嚣厉沉默了许久,惶然抬手揉左眼,想把眼前碎成千万针的美梦揉出个分明来。
可是视线一直都是模糊的,怎么揉都看不清楚。
*
夏日五月十一,天蒙蒙亮,鸣浮山大妖们被召起来,一起聚在了主峰的瑶宫。
五毒里在场三个,观涛还在结界处盯着。山阳把仙盟围山的事传下去,各山头的大妖俱大吃一惊,齐刷刷看向了主位上的嚣厉。
为首的歧川并不紧张,只是不解地捋捋头发:“嚣哥,咱们鸣浮山不是设着迷障吗?那群二五仔破了你的术法啊?”
嚣厉点一下头:“是。先前就有迷障失效的端倪,现在是七大宗都来了。”
临寒也不紧张,君子端方地举了手提问:“那嚣哥觉得他们能破开结界吗?”
嚣厉再点下头:“对,能破开。”
满堂寂静了两秒,山阳看到为首的几个妖怪脸色煞白,心里哇凉哇凉地默念了两句“完犊子”,下一秒满堂就嚎起来了。
“打回去!老大我们一起把二五仔们撵回去哭爷爷!”
单身的大妖斗志昂扬,拖家带口的大妖稍有犹豫,但也摩拳擦掌。
“上一次打架都是百年前了。”歧川唏嘘地搓搓手,“宅久咯,活动活动手脚也好哩。”
山阳扫了一眼乌泱泱的众妖,心情一时大落大起,又大起大落。
他恍然唏嘘,学着当人当了太久,竟一时忘了为妖的天性和生存法则。
妖怪修炼不易,生来好战也需战,熬过来的大妖身上多的是为荣的疤,谁也不惧乱战。
可他着实是……厌倦杀伐了。
从年少时倾轧他人以闯荡人世,到受夫人搭救前往东海,再到重返中陆寻主,往事一桩桩地回想,血雾经久不息。
在此事上,嚣厉的厌倦只会比他多。
这时站在他身后的水阴挨近他,轻轻握住了他的手,像是看穿了他的顾虑,但又未能看全:“哥,不怕,干就完事了,我一直在你手边,你不用顾虑我。”
山阳攥住他的手,心里像是捧了热泉:“欸,哥也在你手边。”
水阴眉尾一弯,继而问他:“对了哥,你看见晗色了吗?我几天没见着他了。”
山阳顿时卡壳,下意识看向主位上的嚣厉。他突然就想到两个时辰前,从阿朝藏匿的箱子里取出的那两身没完工的吉服。
嚣厉过分平静地望着满堂群情激昂的众妖,眼睛扫到这边时,眼里的颓丧和灰望并不掩饰。
喧嚣中,临寒再问:“嚣哥觉得这一战要怎么打为好?”
于是满堂喧嚣平息,众妖几乎全部期待地看向他。
嚣厉迟缓地眨了下眼,眼里的光慢慢浮现,声线一如既往地稳而冷:“我叫你们来不是让你们干架。没必要和他们大动干戈,亮兵刃必有死伤,不值。做妖不易,过了几年太平日子你们就闲不住了?真开战,真想拉着一家老小折在这儿?”
妖怪们面面相觑,那必然是不想的:“那尊上的意思是啥?”
“不干架,莫不是……要降?”
“不可能降,不可能让步,仙盟我来处理。”嚣厉打断追问的妖怪,回到了往常专横独断的模样,“你们到鸣浮山来时已认我为尊,守山之责重在我,先听从我的命令就够了。现在都回家去,顾好一家老小,一个时辰后全部到主峰这里来。我将开启埋在鸣浮山内的阵法,届时你们都在阵法里,我会确保你们无虞地转移到其他地方。”
除了五毒,其他妖怪不知道这黑蛟身有重伤,依然一如既往地相信他的决断。他们应召哗啦啦地来,又服从命令哗啦啦地去,打心眼里没把仙盟当气候。好战的在结伴回去的路上只觉遗憾不已,未能亲自和仙盟的人打几架。
直到妖怪们全部走远,水阴也回家收拾东西去,头一次听见这话的山阳才忍不住追问嚣厉:“山里埋了什么阵法?老子怎么从来没听说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