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渡我(10)

书房内有一张极大的紫檀木书桌,桌上铺着生宣纸,一排的毛笔架。

傅晏辞从小练书法,傅老爷子还在的时候,亲自教他。

他的楷书写得最好,尤其瘦金体。

不过傅老爷子总觉得他的性子太过理性淡漠,比起楷书这种一字一顿,理性规整的字,更常叫他写草书。

草书恣意放纵,自在随心。傅老爷子知道他缺什么,所以让他练什么。

傅晏辞沾墨提笔,写了几个字,发现自己今天的楷书写得不好,落笔迟滞而犹豫。

他换一张纸,写起了狂草,草书之中最为放纵的一种。

时衾从卫生间出来时,隔着两扇门,一眼看见立于桌案边的男人。

傅晏辞执笔,十指修长,骨节分明,衬衫袖口向上收束,露出一截冷白手腕,随着写字的动作上下来回。

他微薄的唇轻抿,黑发垂于额前,举手投足,仿佛古时的氏族公子,名士望族,矜贵优雅。

时衾眨了眨眼,呼吸不自觉地屏住了。

她轻手轻脚走过去,好像怕打搅了此时的画面。

书房的空气里有淡淡墨香。

傅晏辞写在生宣纸上的字,龙飞凤舞,狂放不羁。

时衾就算不懂字,也觉得好看。

察觉到有人进来,傅晏辞抬眼,对上她的目光,短暂停留又收回。

他换了一张空白宣纸,伏案执笔,问:“叫什么名字?”

时衾一愣,反应过来他是在问自己。

“时衾。”她小声地说。

尤其是“衾”的发音,格外得轻,仿佛出口就在空气里散了。

“什么时?”

“时间的时。”

傅晏辞换回了楷书,在纸上落笔。

“时”这个姓倒是少见。

“时什么?”后一个字他没听清。

时衾抿抿唇:“衾,一个今,一个衣。”

傅晏辞写下“衾”这个字,随即皱皱眉。

时衾将他的表情看在眼里,轻扯唇角,笑笑:“是不是觉得这个名字不太吉利。”

“衾”在古语里,指裹尸的被子。

“我也不太喜欢这个名字。”她说着走到案边,手掌撑着桌子,看他写字。

时衾舅母请人算过,说她这个名字,克两亲。

傅晏辞思索:“那就换一个吧。”

他揭开一张新纸,起手落笔,重新写下一字——

“衿。”

时衾目光落在那个“衿”字上。

男人瘦金体写得极好,行间玉润,笔意苍劲有力。

她认得这个字,青青子衿的衿。

同样是一个今一个衣,换了位置,从裹尸的被子,变成了青青子衿。

《诗经》里,这一句话,意指“心爱的人”。

时衾眼睫颤了颤,觉得自己可能过度解读了。

傅晏辞放下笔,抬眸望向她。

“以后就叫你衿衿。”男人的声音低缓徐徐,“青青子衿的衿。”

时衾怔怔地看着他,直直掉进了那双清朗的眸子里,仿佛世间最深的井,她随时要溺死进去。

完了。

她心想。

第5章 、月光

傅晏辞放下笔:“走吧,出去上药。”

时衾慌忙敛下眸子,遮住瞳孔里的情绪。

到了深夜,雪下得更大了,扑簌扑簌。

客厅落地窗外,形成了一道雪幕,隔绝了内外两个世界。

雪花飘落的速度很慢,甚至随风向上,时间仿佛静止。

时衾坐在沙发里,真皮料子贴着大腿的地方微凉。

傅晏辞拆开冻伤膏的外包装,拧开盖子给她。

冻伤膏散发出中草药的味道,加了薄荷,携着一股清凉。

时衾吸了吸鼻子,求着这股凉意,能将她心底的燥意压下去一些。

她不喜欢冻伤膏黏黏糊糊的触感,在手指头上挤了一小点,随便地涂了涂就算完事儿。

傅晏辞见了,绕过茶几,在她旁边坐下。

感受到沙发陷了下去,时衾不敢眨眼,也不敢看他。

傅晏辞提醒:“你这样涂没用,要揉一揉。”

时衾讷讷地“哦”了一声,手掌对手掌,指尖对指尖,慢腾腾地来回蹭。

磨磨唧唧,玩儿似的。

傅晏辞轻叹:“手给我。”

“……”

时衾缓缓摊出两只手。

傅晏辞重新多挤了些膏药,乳白色的凝胶,抹在了她的手指肚上,凝胶的质感滑腻。

男人的手指粗糙温热,指腹上有薄茧。

食指和拇指攥住她的手指,打着转地揉搓。

酥痒的感觉透过指尖,一直麻到了头顶心。

时衾整个人僵在那里,一动不敢动。

傅晏辞极有耐心,攥着她的手指,一根一根地涂抹,一圈一圈地揉捏。

没有人说话,周围的环境很安静。

只有客厅墙上的挂钟发出“咔哒咔哒”的声音,催得人难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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