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翡当时并未多说什么,回到营中先叫了蒋二娘三人来,讲明这事。
“人之常情,没什么好苛责的,你们回去问问众人如何想的。只是有一事须得说明,虽是男女双方成婚,但只有女子能生产哺育。我必不会叫她们大着肚子训练、上战场,生一个少说要歇一年半——”
蒋二娘立刻明白了:“生育了子女,怎能不留下照看?即便女军不赶她走,她也无暇操练,和离了女军没有分别。”
王春听到“生产哺育”本还觉得有些害臊,想着将军的年纪比她们都轻,怎的直截了当说起这话来,可听完她与蒋二娘所言,也意识到其中的严重性。
“这样说来,要是放
开此事,过个一年半载,女军怕是要人员大减。”王春蹙起眉头,“这两三年新招的女军,本身体格、性子就有高有低,不知花了多少工夫才练成今日模样……”
林翡也是这般想,可眼看着女军中不少人年纪已二十岁有余,禁止男女来往也不是长久之计。
“你们先去打听,我再同校尉们商议商议。”
她又想了想,才去寻杨佩她们,提出:“不禁成婚,若是有孕,则退出女军,赠半年饷银。今后再招的女军,先言明此事。”
杨佩说道:“按此行事,合情合理,只是咱们的女军夹在中间受罪。”
陆寒没明白,追问为何“夹在中间”。
“若是成婚,舅姑定想留她操持家事。本身儿子就不在身旁伺候,好不容易娶了新妇,怎会允许她整日在军中?夫婿若肯替她说话倒还好,若是装聋作哑,这新妇两头顾不得,自然心焦。”
林翡道:“那就再加上一条:无故不参加训练,缺一次扣半月饷银,缺两次一个月饷银全扣。舅姑看在钱银的面子上,想来不会强求。再细的纠葛,便是各人家事,难以事事兼顾。”
杨依点点头:“好歹是女军出身,真要闹起和离来,总比平常妇人好脱身。”
陆寒笑道:“还没成婚呢,就想着和离、脱身,说得男子似毒蛇猛兽一般。”
谁知才过了不到两个月,她就见识到“毒蛇猛兽”的一面。
春耕实在辛劳,到
了上巳休沐,众兵士都放开了饮酒,很是热闹,直到入夜还燃着熊熊篝火载歌起舞。
女军们除了少数有心仪兵士的,绝大多数人早早回营地歇息,林翡本说这日她留下守着,杨依闹着抽筹子来定,结果陆寒抽中短筹,揪掐了杨依好一阵。
白日里陆寒也喝了盅酒,到夜里酒劲都快散没了,她准备出去巡一圈夜就歇息。
走到与林翱军营交界的地方,发现营房角落蜷着一个人,她以为谁喝多了倒缩在那,便过去询问。
走近一看像是个女子,裙摆很长,不是女军的打扮。
她正欲开口,忽然听见旁边传来呼呼哧哧的声音,有人举着火把过来,她就先转过身去看那人。
火光映在陆寒脸上,那半醉半醒的小郎官认出是女军校尉,脑子反应过来,收了收脸上的怒气:“陆校尉。”
“有何事?怎么到女军这边来了?”
那人隔着齐胸高的栅栏,挤出笑来:“小的是寻人,有个兄弟喝多了,怕误打误撞到这来,叨扰了女军。”
“喝醉了还能翻过这么高的栅栏?那恐怕是不怀好意。”陆寒瞥了瞥他,“这里我刚刚巡过,没瞧见人,你去别处找。”
他半信半疑,还想往陆寒背后张望,被陆寒瞪了一眼才悻悻离开。
陆寒绕过营房墙角,看见抱着双腿瑟瑟发抖的女子:“他走远了,你是何人?”
“奴叫四娘,是……是送来军中的妓子。”
陆寒多少猜到
了,闻言凑近察看,发现她捂住的地方是被撕破的裙子:“可还能行走?”
她点点头,撑着墙壁勉力站起来:“奴翻栅栏时划伤了小腿,慢慢走还是可以的。”
陆寒叹了口气,一把搀起她:“胳膊搭在我肩上,伤腿别使力。”
回到值房,陆寒点起烛火,一回头发现坐着的四娘脸上也带着伤,她拿着烛台靠近,四娘扭头躲避,露出脖颈上的一道骇人的血痕。
“是他干的?他叫什么!”
四娘垂着眼,神色漠然:“是他们。”
陆寒放下烛台,静静站着,不知该说什么。
四娘怕她难堪,抬头看她,微微歪着脑袋:“除了我们这些人,我还从未见过女子入军营。刚才听他称贵人是校尉,竟还是军官!”
她嘴角还带着笑意,甚至有几分天真,像是为此欣喜。
她舔了舔嘴角,接着说:“我阿娘说她从前的夫婿也打过仗,死在了阿勒真人手里。待我得空归家,将贵人之事说与她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