娄清和他实是知道的,阿鹭说过聂檀是仗着娄清和才敢用此毒计逼迫先帝离宫,如今看来不止如此。
但他最近一次听闻娄清和并非此事,而是他五天前应邀去嘉王府,本来以为是淳筠孕中无趣、找他闲聊,谁知她弟弟元竺也在,借了她的地界,向晏如陶说起李承信中提及巍州疫病的疑点。
夏日傍晚,云蒸霞蔚,晏如陶送唐元竺出门后,转身去了阿娘的书房。
“阿峻从阿勒真牧马人口中打听到的旧闻,怕我这条线被盯着,只敢悄悄写信给元竺,凌家应是无法知晓。”
“那凌瑶华十有八九又是朝你下饵,勾你去查这事,你假作毫不知情引出他们意图,可有想好后手?”
“若是凌家想对聂家‘赶尽杀绝’,那巍州和京城疫病之事确为不二之选。”晏如陶心头郁郁,今日把几件事并在一起看,越发对聂家丧尽天良的敛财、弄权手段愤慨不已,“将此事大白于天下亦是我所愿,但不能由我出
手。”
熹平会意:“凌瑶华找的可是你,还是等娄清和的线捋清楚了再做打算,沈家必会咬这个钩。”
晏如陶点点头:“这事急不来,人证物证凑齐并非易事。”
“你方才提到阿鸾的事,有些不妥。”熹平叹了口气,“孙淳那厮心机深重,若是察觉到官家对他冷落排斥,定会猜到是阿鸾私下告知。为了保住耗费半生气力才到手的高位,他怕是会不择手段。”
晏如陶揉揉脸,愁得头都抬不起来:“她是进也难,退也难。若是孙淳宣扬出去,难免还会扯上巍州的林家,多的是人想给她泼脏水。她还不到十三岁,孤身一人在宫里,哪里受得住?”
熹平拍拍他手背:“林家幺女确实叫人心疼,当时怎么就没回巍州去!”
“这心啊,还是硬点好。”晏如陶感叹道。
过了两日,还没看出官家有什么异样,京中先流传起了巍州丑闻。
晏如陶是在冯家宴席上听说的,冯恩搂着一位来斟酒的翩然娘子,细嗅着她的发香,一手摩挲着她髻上的珍珠步摇,还拿下来把玩。
“郎主拿了妾的步摇,可要用别的来换。”
“库房里自己去挑,琥珀珊瑚随你去拿。”
说罢忽然想到什么,一巴掌拍在面前的案上,笑得起劲:“巍州女军你们可听过?就是从前那女扮男装入武科的林家大女郎建的,我听闻啊,她们连军妓都收,真个是自甘下贱。”
沈植正是半
酣,翻着眼睛想了半天,忆起这人是谁,挥着袖子嚷嚷道:“那女子本就阴险诡诈,德行败坏,做出这样的事来不稀奇!”
接着便是有许多人附和,不堪入耳的话一句接一句。
“什么女军,我看就是用来给巍州兵排遣的。”
“正是,北境粗鄙老兵和这些不知廉耻的寒贱女子凑在一处,实在荒淫。”
“巍州军怕是要醉死在温柔乡,不若立时发兵,定能一举拿下。”
说着,还要拿此事写诗作赋,个个醉得连笔都提不起来,只得叫人代笔。
晏如陶饮尽杯中酒,又忍了一刻,才向主座上的冯恩告辞:“明日一早还要去曼春江边上察看龙舟,不敢误事,诸位慢饮。”
他赶在一阵急雨前坐上马车,听着车顶雨滴迸溅的声音,在黑暗中趺坐着,紧紧合着双眼。
那些道貌岸然的世家子弟,自我标榜为雅士,“正义凛然”地叱骂着女军败坏风气。
殊不知个个口中吐着秽言污语,提到“女”字、“妓”字,蒙眬的醉眼便冒出精光,手还不忘抚摸舞姬的柔荑、揽着她们的细腰。
只有他们高高在上,谁在他们眼中都是贫寒卑贱。
性命都能被轻易碾碎的小人,区区名誉又如何?
是黑是白,他们摇唇鼓舌间就已定下。
他缓缓睁开眼,放在膝上的双手紧紧攥成拳——那就撕下你们这些高门豪族的面皮,将内里的奸恶龌龊揭开给世人瞧瞧。
最初决意收留
军妓的并非林翡,而是陆寒。
立春过后,军队开始屯田,女军也不例外。耕作时不似平日训练时男女分开,十几二十岁的年轻人说上几句话,春心萌动,也是常事,林翡便收到了阿兄和表兄吹的风。
“我们麾下士兵大多正当青壮年,你领的女军亦有些到了婚嫁年纪。若真有意,不如在军营里找合眼缘的兵士,说得到一处去,于男女而言都是佳事。当然,此事必得先问过你的意思,不会勉强女军。”
女军这两三年间已扩至一千一百余人,林翡本就有凌霄关的军功,勉强封了个将军,当然与统领巍州兵的林翱不可相提并论。杨佩三人做了校尉,蒋二娘、王春和杨雪娘升作副校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