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日奏疏似雪片似的,皆是长篇大论。你这奏策倒新鲜,就这么几行字。
”
林翡听见他抖落纸张的声音,说道:“回陛下,臣乃武人,不善文辞。近日每每忆起曾历经的巍州疫乱,只恨当时年幼,未能尽一份力。故冥思苦想,觍颜以武职之身,献治疫之策,望能为陛下分忧。”
“呵呵,不善文辞?口才倒不差,得了你阿耶几分真传。”
林翡心头一动:“陛下谬赞,臣愧不敢当。若论治疫,臣实远不及家君。”
“唔,这话不假。”
听动静,他好像在翻找什么,片刻之后说道:“吴恒,给她念最后两句。”
吴内官快步上前接过,朗声念道:“故京中之乱虽近,筹谋得当便可一击制胜,并非燃眉之急。钦巍两州虽远,应严加提防内外勾结,免百姓再遭涂炭之苦。”
笔直站着的林翡悄悄捏了捏拳头,压抑兴奋之情。她与阿耶想到一处了!纵使分隔宫墙内外,父女总归是心有灵犀。
“寡人现在就叫人送你那张纸出去,看看能否将你阿耶气个倒仰。他洋洋洒洒千余字,自家女儿只寥寥几行,可真个是……”
主上笑了出来,似是没想出个合适的词来形容这对父女,隔着屏风林翡都能想见他摇头无奈的样子。
“既然你心中有数,那宫里这档烂摊子就交由你了,要什么人手、药材提前想想明白,到时可没人帮得了你。”
“臣谨遵陛下旨意。”
主上正欲离开,忽又想起什么,转身扬声道:“反正要在宫里耗着,
将你那字好生练练!”
“……臣遵旨。”
林翡走在空无一人的甬道里,长舒了一口气。头回独自面圣,多少有些紧张,况且还是自己一个人闷头做的决定,好在并未行差踏错。
她抬头看看碧蓝的天空,真是明媚的时节,可惜要被圈在这宫里,不知何时是个头。
罢了罢了,先将眼前的事做好,时间还来得及,暴室里患病的人八成能救得下来。
她十指交错旋拧,像极了即将提枪上马的态势,隐隐透露着兴奋。
可主上一盆凉水泼在了她脸上。
“还不领旨?”
“臣惶恐。本以为陛下是命臣制住疫病、救治宫婢,不承想贵人们亦留居宫中,若有波及,臣万死难辞其咎!”
“如眼下一般各自闭锁宫门即可,何来惶恐?”
林翡苦笑:您留下的可有薛贵姬,这几日明里暗里不知托我送了多少药材去暴室,若真是帝后双双离了宫,贵姬还能老老实实自锁宫门,我这“林”字倒过来写!
可她也知道,主上是怕在行宫里出了岔子,还不如将贵姬和六皇子留在宫里更为安全,为免此意路人皆知,还将贵姬位份以下的嫔妃也一并留在宫中。
就这份用心,也难怪……
“是,臣领旨,定能尽心竭力,护各位贵人安全。”
千秋门与万春门一同落锁,林翡反倒有种轻松的感觉,带着聂后和沈贵嫔去往行宫“避疫”的主上似乎更为艰难。
戏倒是先做足了。
林
翡有意无意透露出霁云宫有宫婢悄悄出入,将风声散出去,前日又报上霁云宫有宫婢疑似染疫,这时主上再“临时”决定前往行宫,顺理成章只带走了位份最高的后妃。
只是阿鸾也被一同带离,叫她心头很是不安。
纵是早有准备,可听到蒋二娘来报,说薛贵姬正在暴室门前,被拦下后不肯罢休,她还是被没咽下的炙鹅肉噎得满脸通红。
吞了两口王春递来的茶水,林翡摆摆手:“走——”
她带上五个女侍卫,蒙好面巾,在官服外套上油纸罩衣,快步向暴室赶去。谁知到了门口,负责守卫的刘幺娘却道:“贵姬见进不来,方才已回了霁云宫。”
林翡扯下面巾,问她:“医女今日可来过?”
“正在里面诊治。”
林翡本想进去看看,但转念一想,还是先去劝服薛贵姬更要紧,交代道:“王春、王秀在此等着医女出来,问明白今日病人情况,若缺药材之类的,你们帮着跑腿。其余的跟我去霁云宫。”
薛贵姬看她煞有介事地上门来,上下打量一眼,也不叫她起身,懒懒道:“就是你下的命令,不准本宫进暴室。”
虽然并非问句,但林翡没胆子不回答。
“回贵姬,臣实在是为贵姬和六皇子的……”
她坐在院中海棠形状的圆杌上,一手斜撑在桌上,另一只手摆了摆打断林翡的话:“少与我行官腔。”
林翡见六皇子从殿内走出来,满是希
冀地看着他。
他笑得很是亲切:“女官快起来啊。”
林翡直起身子,冲他眨眼示意,想请他帮忙劝说两句。可六皇子恍若未见,笑吟吟地问她:“女官怎么今日有空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