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如陶撩开帘子看了看:“阿娘,快到家了,进房里再同你细讲。”
她余怒未消,没好气地瞪他:“从前何时这般脸皮薄过!”
可听完儿子这两日的经历,她也不得不说一句:“小小年纪进宫做女武官,确实为难她。”
“可不,宫里个个招惹不起就算了,她连人都认不全,处处小心谨慎,又是个没有先例的职位,还得摸索着来。虽说淳筠三月要做皇子妃,从前也同我们说过不情愿,可她好歹有孙、唐两家撑腰,更不会被人视作眼中钉。比较起来,还是阿鹭更难。”
“啧啧,十几年的至交好友,就被你拿来这般衬托林翡?”长公主还是不肯放过讥讽他的机会。
“我是实话实说。而且看起来五皇子对淳筠有心。今晚见我跟淳筠说话,他就忙不迭地凑过来了。”
长公主心头一动,手指一下下敲在鎏金手炉上,眯着眼睛微笑。
晏如陶立刻领会:“阿娘可是有什么好主意?”
“你想想,为何林翡常托你打
听、传递消息?”
“我常出入皇宫,各家又有些识得的人……当然,众人大多还是看在阿娘的面子上。”
“傻阿适,这便是你所长。”长公主看着他,“你苦想出路时,为何要抛开身份地位来看?就因她并非凭借这些?”
见他还是云里雾里,长公主索性把话挑明:“她若不是林济琅的女儿,你阿舅、舅母也不会任她做女武官,怎能说是完全抛却身份地位?你是我的独子,天生就是皇亲贵胄,如此优势你竟视而不见,真是呆子!”
“您是说,我要借此身份去广结世家贵胄、打探消息?”
“嘁——真个没眼界,非把自己往探子上靠,就不能看得远些?”
晏如陶沉思半晌,尝试着开口:“众人皆知我无须卷入争斗,就不会提防我。”
他看到阿娘点了点头,心情越发激动:“我可以大大方方同众人交好,游走在世家寒门之间。他们不会逼着我站队,也不敢开罪我。”
长公主见儿子终于开窍,提醒道:“前提是,你得藏好你的立场。”
他喃喃说道:“阿鹭就是我的立场。”
一个手炉被抛至他怀里,他慌忙去接。
“我怎么生了你这个没出息的儿子!”长公主气结。
林翡见到陈逊的时候,瞬间理解了阿耶所言“圆滑”之意。这人圆头圆脸,配上壮硕魁梧的身材,有些滑稽,一双眼睛笑眯眯的倒显得很亲和。
“林女官,后生可畏啊!我
与你姑父是至交,他带着你阿兄远赴巍州守边,如今你又进宫效力,你们两家可真是人才辈出,皆乃折冲之臣!”
这一连串的称赞与套近乎让林翡很是意外,原先准备的说辞反倒不合时宜,只好说道:“仆射过奖,汀鹭实不敢当。今次择选之事,还望仆射多多指点下官,不负主上与中宫厚望。”
接着,又硬着头皮忍过了两三个来回的夸奖与自谦才说到正题上。
林翡不禁腹诽,难道陈逊是靠着嘴甜升的官吗?
她忽地想到阿娘教训过自己的那句“伸手不打笑脸人”,陈逊真是践行得无以复加。
好在她是个“铁石心肠”的,对陈逊的提防不因这些阿谀之词减少分毫,只是听他说起后续安排,倒真有些意外。
他的建议是,抽个半日,将各宫所的管事人统一叫到东掖门内的空地,虎贲和侍卫一围,再有心作梗的人也得先服软。
先由符菱娘子代宣中宫旨意,再是林翡安排择选的时间和细则,最后叫管事人挨个儿复述一遍。
每日择选时,他派左卫长杨仁和四个侍卫跟从,若各宫所再出疏漏,侍卫直接将管事人送去暴室。
这些看似和之前差别不大,都是提前告知管事、以暴室相要挟,但细细去想,实则有效得多。
一是有武力威慑,免得有人趁着集聚出言挑拨,扰乱人心。
二是管事人皆到场,且需复述时间、细则,到时无法推诿。之前林
翡和符菱娘子不愿将宫婢们集聚至一地,是怕耽误差事,但若只令管事人前来,倒无此担忧,效率也更高。
三则是林翡最讶异的,陈逊竟派了杨信的兄长杨仁负责此事。陈逊这么善于交际、消息灵通的人,定知杨家与林家交情匪浅,选杨仁就是亮明了不使绊子。
果真是人精,阵势摆出来好让帝后知道他出了力,具体到每日择选,他却不出面,送来杨仁做人情,也不正面得罪那些管事的和他们背后的人。
当然,这也是目前来说对林翡最有利的法子,她看了眼符菱娘子,然后欣然应允。
“如此甚好,仆射真是深思远虑、应付裕如,下官受益匪浅。”林翡说完这话,察觉到符菱娘子似笑非笑地瞟了自己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