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小楼咬了下唇,盯着自己的鞋尖,“当年我不是故意……不告而别的。你是叶家的大公子,唳鹤庭的事情遍地都是,你不可能长久地留下,总是要走的,到时候,我怎么办?我留下,你能带我走?你有那么大的事业,我是个什么都不会的人,我会拖你的后腿,但是你不能有软肋,不能有后腿。”
他撩起头发,指了指耳后,“这里,是逆旅一族的花纹,赤金云纹,很好看,但是是我们的催命符。和你在一起,我特别开心,也特别害怕,我怕哪一天我会控制不住,这个云纹暴露出来会怎么样?如果逃不掉……”他眨了下眼,视线有点模糊,“……我自不量力地想如果你来救我,你的家怎么办?你的前途怎么办?你伤那么重,怎么打得过他们?我是个逆旅啊,我活着的每一天都在藏,藏得住是幸事,藏不住是祸端,每天都不知道第二天还能不能好好活着,我不敢把你拉进来。”
这一次,他与江祝有了共鸣。他之前觉得江祝太看轻自己,也太在乎其他人,已经不知道为自己活着是什么滋味儿了。可如今他把自己的心剖开来看,原来也和江祝是一样的,可笑那时他还去开导江祝。
……真真切切是不自量力了。
他抓起酒杯扔过去,又哭又笑,“你干嘛招惹我?好好当你的大公子,你的叶庭尊,不好吗?这里的水这么脏,我唯恐避之不及,你却步步紧逼,非要在泥潭里滚一遍才甘心?”
说完抹了一把眼泪,看着满手水迹,突然开始笑话自己,“在阿祝的事情上,我们都是这个样子。我好像也没什么资格指责你。”
他对着叶浔摊开手掌,做了个请的姿势,“该你了,请吧,叶庭尊。”
叶浔说不清自己心里是什么感觉,打翻了五味瓶,辛酸苦辣什么都有。
他认识的,不是这个月小楼,而是那个流照,那个傻乎乎的,晚上会迷糊着换床盖被子,小声打呼噜的小兔子。
但是这个难道不是他吗?他的所有心思,都藏在一副天真不设防的面具下,实际上自己早就偷偷哭了。他可是一个连杀鸡都不敢的人,却成了一宗之主,他的剑饮过血,对过阵,他半路出家,不输给任何一个正统修士。
是为了江祝,也是为了他。为了让朋友能够获得更多的支持,也为了让珍视的人不会孤立无援。
他从来都是这么一个人啊,看起来像狐狸,心里面软软的。
叶浔接住月小楼扔过来的酒杯,放在桌上,发出“咔哒”的声音。
“那晚,我和安奎的话,你是不是都听见了?”
第84章 番外二白月光(二)
月小楼脑子懵了一下。
那时候,叶浔和叶安奎说什么了?
好像是说了什么吧。
凉风习习,吹散了一部分酒劲儿,月小楼终于想起来了。
“嗯……虽然我那时候没有修炼过,但是逆旅本身就是有灵力的,格外耳聪目明点。你们的话,断断续续,都听见了。”
“听完了吗?”
月小楼茫然。
叶浔俯身逼近,“听完了吗,听到哪里。”
叶浔不笑的时候很有压迫感,仿佛春寒料峭,比冬天还难熬,月小楼有点委屈。
自己说了什么自己不知道吗!
“听完了吧。”
“肯定没有。”叶浔眸色深邃,“听完了,你不会骗我,自己偷偷跑掉。”
手边要是有泥巴月小楼一定糊他一脸。
叶浔也闷,一口气噎在心里,不上不下的,呼吸都像受刑。他拎起酒坛,倒了一杯,牛饮下去,从脚到头都烧得一哆嗦。
“哎……”你不让我喝,怎么自己喝上了?
叶浔捻着手指的一点酒液,声音沉下去,眼里的光也藏在了月光下。
“我爹还在的时候,我是叶家的大公子,是嫡长子,即便之后有了阿汐和阿淮,我也被公认为是继承爹衣钵的孩子,所以在我很小时,不管是远房外家,还是同我叶家过从亲密的家族,都有意愿将女儿嫁给我,我娘的妆匣里能存好多张——”大概因为喝了酒,叶浔多了些孩子气,故意看月小楼无意识地捏手指,才笑道,“存够了拿去垫桌脚。”
“……啊。”
叶浔轻笑,而后又落下去,“……同我爹关系很好的世伯,家里有个女儿,我也见过,知书达礼。我知道自己的责任,想过这姑娘大约也是我以后的夫人,两家来往也一向多些。政变后,我和阿汐一路逃亡,不知道去哪里,那时我就想到了世伯。”
月小楼心里猛地一揪,他直觉这并不是一段很好的经历。
“我满怀希望地去找世伯,少不更事……我没有让阿汐躲起来,反而带在身边,那是我做过最蠢的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