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咄咄逼人,目光锐利。太微想辩驳些什么,终究在触及他的目光时止住,不甘的心思慢慢回退,认命般软了声调,恳切道:“是,是为父对不起你。润玉,这些年,是为父亏欠于你。”
润玉蓦地神情松动,心中有一块地方塌陷。他没想到太微突然的转变,尽管那么可疑,可面对他脱口而出的道歉,仍旧触动了内心最深处的执拗委屈。润玉胸腔软动,他以为他不在乎,可总有人,哪怕是迟来了千年的歉意,仍旧还是引起了“他”的波动。
“为父知道,你从小就是个聪慧的孩子,为父为你启蒙,你不比旭凤差…为父一直以为,你天性善良,不愿意去争。是为父没有做到一视同仁,让你和旭凤…”
“够了!”
润玉微红的眸眶露出讥讽的笑,带着狠决的意志沉沉盯着太微,“你今日,是要与我道歉,是吗?”
太微感觉到了润玉的冷戾,缄默。
润玉冷冷嗤声,“你可曾有一次,真正后悔过你的所作所为,可有一次,对你做过的事感到罪恶。你不过是懊悔,怎么会众神叛变,沦为阶下囚罢了。”
“本座倒是好奇,什么东西能让你放下高高在上的身段,不惜忍辱向你这个最看不起的棋子,诉说着让你违心的,不存在的歉意?”
他太冷静自持了,一下打破了心中那份不该激起的浓郁情绪。这一切,皆不是发自太微真心的。心中的那个“他”骤然一滞,随即更加庞大的酸涩。
“你不要得寸进尺,本座当初就不该将你这逆子带回天界。你有什么资格指责我们手段残忍,你对无辜的旭凤都能痛下杀手。”
太微呐然,荼姚终于忍无可忍。
润玉再度嗤笑,“废天后毒害先花神,屠戮龙鱼一族,使尽卑劣手段,这一切,不过是循环的报应。”
太微已颓废到无可救药,荼姚戾目恨视,“你又在得意什么,当真以为你赢了?你永远也别妄想争过旭凤,你就是不如旭凤。”
她几乎是嘶吼出来,恨他到了极致。那双爆满血丝的眼球像是要将他撕扯殆尽。
邝露揪心,润玉温温一笑,“是吗,那就等着看吧。”
“润玉,是为父对不起你…”
太微消落的亏欠弥漫在身后,润玉未再有一分波澜,荼姚恼羞成怒地追着他奉送,“你也一样,背叛你的人,就是你身边最亲近之人!”
润玉一滞,继续往前走。邝露急步追在他身后,见他的反映,噙满担忧,“陛下,您不必将这些放在心上。”
润玉神色如常,“你是觉得,本座不该在乎?”
邝露心疼不平,“邝露只是觉得,陛下所受到伤害,又岂是一句道歉就可以弥补的。”
“罢了,本座倒是奇怪,什么让他们委与虚蛇。”
最亲近之人?
润玉将动乱的心绪整理好,面色如常,“近日可有谁来过毗娑牢狱?”
邝露端惶想起,“前几日,月下仙人曾将邝露错认成源儿,月下仙人语无伦序,似乎是说到了废天帝,以及,火神。”
邝露当时还未理清,丹朱便已醒悟过来,避得远远的,不肯再开口了。
源儿。
润玉伸手摸向腰间,神色慢慢冷了。
璇玑宫灯火通明,却无一人在。邝露伴着润玉踏进宫门,冷寂的感觉更甚。转头去望润玉,俨然是一副风平浪静。
其中的过程想到了那么几分,后来丹朱必定去寻过源儿了。邝露不知润玉看到空无一人的璇玑宫是何感想,忍不住轻声问,“陛下,可要前往姻缘府一探究竟?”
“不必了。”润玉环视寂寥的璇玑宫,“她总会回来的。”
她总会回来的。
月色冷冷,源儿在灏宁府第十次吸纳灵气,周身渐渐充盈。莺歌抬头看看天色,终于忍不住开口赶人,“诀窍你已经掌握得差不多了,可以回你的璇玑宫修炼。”
源儿之前是打坐的姿势,此时站起来,周身清爽。
“上清天还有什么可快速提高修为的修炼方法吗?”
“操之过急则过犹不及,以你的速度,吸天地精华已经是突飞猛进,欲速则不达。”
莺歌挥挥手,“回去吧。”
哦。
她是想加快修炼,好解决草木禁令之事。回到璇玑宫,却不想整个宫殿都沉浸在一种森冷的气息。
月色更淡了,月华的笼罩下,润玉坐在院中石桌,魇兽呜咽地趴在一旁。
源儿眸光颤了颤,润玉很安静,安静到要和夜色融为一道风景,他只是很平淡地说了一句,“回来了。”
哪里都不对劲,源儿茫然,润玉抬眸看着她,“今日,我去毗娑牢狱见了废天帝。”
那么直直地看着她,源儿的心怦怦地跳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