映入眼帘的是铜丝镂空香炉,熏香打着弯上绕。
秦言迈着步子想要问安,心下滑过李宝说得话,“言言拜见陛下。”
桌案前对着高高的奏折,两边的窗户虚掩着,映照着烛火。秦君的笔有一瞬间的停滞,随即应道,“嗯。”
她放下笔侧过脸看了看外头的天色,沉声道,“李宝。”
门口的李宝应一声,她吩咐说,“传膳吧。”
李宝心知是小殿下来了,陛下才想着要传膳,否则以陛下的性子还不知道要到几时。
门外的李宝带着人下去传膳了,门口值守的便剩下桑琴。
秦君朝秦言伸手,将他招到自己身边来,“过来。”
自行宫回来之后,母子二人便很少这样独处了,大多时候秦君不是在忙就是在召见心腹大臣又或者靳秦在。
秦言如今作为储君,也不能像从前那样想来便来了。
“小言,如今你是太子,人前要注意分寸,别失了礼数。”复又补充,“但倘若没有外人,你自喜欢喊什么便喊什么。”
秦言聪颖,知道自己母亲在同自己说什么,他伏在秦君膝前,“小言知道。”
他抿了抿自己唇瓣,雪团子一样的小脸挤成一团,眉毛也皱到一起去了。
“小言过来是想母亲了吗?”
怀中的小人点点头,秦君想抱他起来说话,但秦言却死死扒着她的膝盖不放手。
她这才察觉秦言的情绪有些不好。
“怎么了?”她摸了摸秦言的头,温声问他。
秦言心中难受,咬了咬唇,“从前小言总是想母亲来看我,母亲不来,小言有时也会抱怨。现在知道,原来母亲这样繁忙……”
他来宫中日子不长,但是却也知道自己母亲繁忙,听嬷嬷们说,母亲经常忙得连饭也吃不好。
他很难过。
秦言眼眶有些红,憋着一股劲儿问,“为什么母亲这样繁忙,父亲却好像总是清闲?母亲不能让父亲帮帮忙吗?”
这是秦言第一次问秦君这样的问题。
秦君将秦言身子摆正,面色严肃,“小言,母亲是一国女君,你父亲是一国将臣,你读的史书也不在少数了。我且问你,史书上可有帝王好权臣弄术?”
“这不一样!”秦言急急辩驳,“父亲是父亲,母亲和父亲不是相爱吗?”
屋中一时无声,片刻后,才闻她冷肃着脸说,“有何不一样?”
秦言不解,直言问道,“母亲你不喜爱父亲吗?”
无人回答。
秦言急了,“母亲你不喜爱小言吗?”
“喜爱。”她道。
“那为何您对父亲如此防范?”
“那小言又为何如此维护你父亲?”
“因为您说,那是小言的父亲。”因为是母亲告诉他,那是他的父亲。
秦君将小言抱下去,“我未曾说过他不是。”
秦言试着反驳,“我没有维护父亲,小言只是希望母亲能够轻松一些。”
“好。”秦君转过身对着他的眼睛说道,“你父亲何种形势小言你是晓得,手中重兵几十余万,精兵十余万,他若反我,你觉得母亲有几成胜算?”
秦言低头想了一会,老实回答,“不到三成。”
“那你父亲为何没反我?”
秦言作答,“父亲喜爱母亲。”
秦君站起来,低头看着自己的儿子,“你又觉得人世间帝王家的情爱会有多久?会有几成?”
秦言被母亲的气势吓的退了几步,嗫嚅着嘴唇不敢答。
“你瞧了那么些书,就以你瞧的那些书里的来看,有几成?”
“不到……一成。”
“小言,你父亲永远是你的父亲,但未必永远都会站在我这边。”
秦言觉得自己快被母亲说服了,脑子中晕晕的一片。他晃了晃脑袋,从母亲的话中抽丝剥茧,最后发问道,“母亲,到底是您不相信父亲会一直喜爱您,还是您不相信您会一直喜爱父亲?”
秦言喃喃问道,“到底是您觉得父亲不会永远站在您身边,还是您不相信您自己?”
“小言还是不明白。”
“人世间的情爱果真如书上所言,极难领略。”
“可是母亲,如果您都不相信父亲,那您不就是在利用小言,利用父亲吗?”
稚子童言。
但却直击人心。
秦君垂在身侧的手倏地攥紧,随即又松开,“我……”
“靳将军?您怎么来了不进去?”
门口传来李宝的声音。
李宝带着人传膳回来,却见靳秦一人站在书房门前,也不敲门也不说话,就这么直直的站在那儿。
秦君心中一跳,下意识的快步走过去拉开门,正对上门口站着的靳秦,他眼中平静无波,不知听到了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