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地方好,不需要如何仰头,也能看得清清楚楚的。
烟火台上灯火一暗,光束从后面打来。当当几声,鼓点响起,守一神君便身着一身黑衣,从天而降。
烟火噗呲响起,仿佛是守一神君神行疾速,带来的一串火花。
霎那间便令妖民们如临现场,纷纷叫好,拍起手来。
一长串话讲完,守一神君划下道来,竟是要单挑九重天上所有仙家。
那打斗的场面,术法对撞间炸开的烈烈光芒,全数由烟火来完成,烟火缭绕,显得十分真实。
妖民的心都被高高地吊了起来,引颈而望,完全忘记了凭借自己的眼力,绝然不会看不见的事情。
阿稚诧异地回首看伯鱼:“这件事情是真的?”
伯鱼微微弯腰,在他耳边道:“六界所有与阿稚有关的戏本子都是二哥写的,我的……应该是大哥写的。”
阿稚不用想,便断言:“二哥肯定将我写得很好,大哥肯定是将所有事情夸大来,寻求刺激。”
伯鱼低笑:“嗯。”他高兴,阿稚没有不许他喊大哥、二哥。
“可是大哥写的事情肯定都是真的,你定然是做了那么一件事情。”阿稚微微抬头,那天生的红唇与他耳垂只差毫末,“为什么要这样做?”
那温热的水汽直扑进耳蜗,伯鱼感觉耳朵有些痒,但是又舍不得现下这亲密的姿态,便忍着那微痒,垂眸遮住自己瞳孔里陡然暗沉下来的异样,一半甜蜜,一半煎熬,却甘之如饴。
“因为我必须要一举成神。”伯鱼嗓音微哑,“这样才能让阿稚洗刷冤名,才能让六界盟会能够继续举行。”
阿稚目光微动,柔声道:“其实声名什么的,并没有很重要,你不必……”
“对我而言很重要。”伯鱼嗓音微沉,打断了他的话,“阿稚本是六界英雄,怎能任由诬蔑。”
阿稚睫羽扑闪了一下,垂眸笑道:“好,听你的。听你们的。”
好意都不该被辜负。
伯鱼耳里只能听见那一句“好,听你的”,后半句倒是被略过了,在他耳里根本就不重要。
他心花怒放,喜不自胜,根本按不住自己翘起的唇角。
借着掩映的妖群,他在阿稚侧脸落下一个轻轻的吻。
阿稚皮肤白皙,脸上肉乎,仿佛是吸了一口寒天冻,滑嫩细腻。过去许久,仿佛还能感受到唇上摩-挲到的那股子滑-腻来。
伯鱼舔了舔嘴唇。
脸颊被蜻蜓点水似地微微一触,还没来得及感受到那股子温热便退开了。若不是伯鱼脸上那股笑意实在是太打眼了,阿稚差点就以为自己是不是出现了什么错觉。
这笑意和他平时那只翘个唇角,瞳孔却很漠然的神态相比,现下的眼睛简直就像浅浅银汉上那细碎繁星一个样。
虽然他对着阿稚的时候,总比对着别人的时候,眼里多了几分笑意和温度,可那笑意之下潜藏的不安定,恨不得时时将人看着,又要按捺住自己的那股矛盾。
阿稚看得清晰,也看得心疼。
一万年确实太长了,长得能让一个人性子变化上许多回,长到可以忘记许多自己原本以为不可能忘记的事情。
阿稚也曾跳脱过,也曾少年无畏地反抗过神谕,也曾是那跌跌撞撞,受一身伤痕而满不在意的小神明;他也曾向往过无边的自由,完全不受约束的日子;自然也曾有过大厦将倾,而自己力不能挽的愧疚与痛苦。
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身上的那些坚硬棱角,慢慢地便磨平了,变得圆滑了,开始变得无欲无求,心中波动淡淡,甚至不起波澜。
又不知什么时候开始,他开始怀疑自己存在的意义,想着,不若灰飞烟灭,身死证道,瞧瞧神湮灭了会去哪里,便是从此消失无踪,再无意识,倒也不亏。
而后又感怀天下苍生之不易,看遍世间苦痛欢愉,那想要湮灭的念头,又悄然隐去。
他开始有了那么一丝,想要看看山河平定,万物生灵循性而动的念头。
直到……
“阿稚?”伯鱼轻轻唤了他一声。
他只不过是一时情难自禁,阿稚不至于恍惚成这般模样吧?他怎么感觉阿稚眼里时光飞掠,数十万年的光阴都一闪而过了。
叫他有些心惊。
他忍不住笑自己,遇上阿稚,倒是常怀忐忑了。
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
阿稚一眨眼,那些思绪都被敛去,他偏过脸去,伸手捏住了伯鱼的下巴,仰着头贴了上去。
他动作之间毫不遮掩,唇也不是贴了一下就分开,舌-尖扫过唇瓣,轻敲门扉。
伯鱼倏然尝到了甜头,简直不敢相信,更何况这甜头还是大庭广众之下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