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幼湘在学业上没有半点怠慢,这一点许老当然清楚,但许老也能看得出来宋幼湘志不在此。
当老师这么多年,许老也教了不少学生。
事实上,大部分学生都没有搞学术,而是分配到单位,在不同的岗位在工作,宋幼湘不搞也正常,他原本应该看开才对。
但就是惜才。
可惜了这么好的一个苗子。
“要是老厉还在就好了,有他这个老师在,小宋的心应该给挽回着一点。”许老可惜道。
提起师弟,师伯心里也难受,“唉,小宋是吧,她学到哪了……”
……
给师伯长辈拜年是师母领着去的,给师兄嫂子们拜年,师母只给了宋幼湘地址。
“徐家胡同二十八号……”宋幼湘按着门牌号一个个找过去。
正找着呢,背后传来吆喝声,“让让,让让!”
宋幼湘回头一看,是个青年女同志推着装煤的推车过来,大概是力气小,推得左摇右晃。
要是平时,宋幼湘就上前帮忙了,但她今天两手都拎了东西,腾不开手来。
女同志走得快,后头的岔道里追出来个小男孩,一边哇哇哭,一边追着喊,“妈妈,等等我……”
追着追着,扑腾摔一跤,好在冬天衣服穿得多,不等宋幼湘放下东西,小男孩子就自己爬起来继续追。
宋幼湘看着前面瘦弱的背影,轻轻叹了口气,继续对照着找人家。
今天要去的师兄家里条件大概不是太好,师母把原本留在家里的一部分腊货都塞到了里头,比另外几家的东西都多。
走着走着,熟悉的哭声越来越近。
而且还不止一个孩子哭,还有另外一个尖细一些的声音在哭。
二十八号。
宋幼湘站在门口,看着两个孩子,一个坐在学步车里哭,一个站在旁边哭,先前推煤的青年女同志,正扶着铁铲背对着孩子,在无声抹眼。
看到门口站着的宋幼湘,女同志飞快抹干眼泪,装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
“同志,你找谁?”女同志哑着声音问。
宋幼湘深吸一口气,走进去,“我找唐复礼同志,请问他们一家是住这里吗?”
“复礼,他是我爱人。”女同志愣了愣,脸上露出羞赧的神情,要是找院里其他人家的陌生人也就算了,偏偏是找自己家的。
宋幼湘只当刚刚什么也没看见,笑着道,“嫂子,你好,我是宋幼湘,厉老的学生,师母派我来给师兄嫂子送点土特产来。”
这是宋幼湘进师兄家门的百用话术,要是以她的名义来送节礼,肯定要推一推,说是师母安排的,就省掉了推让的流程。
唐嫂子忙迎宋幼湘进来,但院子里两个孩子还在哭,她有些着急,“快别哭了,来客人了。”
但孩子哪懂,大的指着小的,“妹妹抢我的糖,还咬我!”
“要妈妈,妈妈……”
怎么就这么不听话呢!唐嫂子急得举起手来,宋幼湘忙上前,“嫂子,东西有点重,我放哪里比较好。”
把人领进家里,唐嫂子有些窘迫,无他,屋子里太乱了,根本没有时间收拾,还有味儿。
“孩子尿坑,没来得及收拾,你坐一下,我收一下。”唐嫂子忙把湿被子抱出去。
屋子里也冷得厉害,宋幼湘上前看了一下,煤炉是熄的,旁边有一块湿煤,没有燃起来。
唐嫂子匆匆晾完被子进屋,就看到宋幼湘站在炉子前,好不容易控制的情绪,一下子就崩溃了。
过年男人没回家,她一个人带着两个孩子,过年那几天,小的那个还生了病,连过年的物资都顾不上准备,在医院呆了好几天。
好不容易病好回家,就发现家里煤用完了没来得及印。
熬过一晚上,去邻居家借煤,邻居借是借了,却是故意借了块湿煤,没燃起来不说,还把孩子熏得够呛。
扭头小的还把床给尿了,她一大早上去买煤粉,大的闹着肚子饿,她掏出颗糖,这孩子不好好吃,还故意去逗他妹妹……
明知道新印的煤不晾干也没法烧,可她心里就是咽不下那口气。
“嫂子,你先坐一下,喝口水缓缓,没事啊。”宋幼湘把人劝坐下,自己撩起帘子就出了门。
再回来,宋幼湘手里直接拎着个燃好的煤炉,胡同的邻居老太笑眯眯跟在后头,手里的火钳还夹块替换用的干燥新煤,“芬哪,煤不够去婶家里借啊。”
唐嫂子眼眶热热地看着宋幼湘,然后赶紧送老太太出门。
刚出门,隔壁邻居站在院里啐了一口,“矫情,这是做给谁看哪!”
“婶,你那煤是湿的。”唐嫂子有些不好意思。
邻居冷哼一声,十分不屑的样子,“晾晾不就干了,净没事找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