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晃得越久,我捂上肚子,额头沁了丝冷汗,面色有些发白。
许清洲察觉我的不对来,连忙来抱我。
「兰因,是不是难受?」
一点烛火点在车内,可还是昏幽暗淡,我只能看见许清洲紧绷的下颌。
我用了些时间调整呼吸,才小声地告诉他:「还好。」
他身子已经微微地颤抖,手放在我肚子上,轻轻地抚摸,似在安慰不太安分的孩子。
许夫人听着我们这边的动静,对着烛火翻起了包裹,窸窸窣窣半晌,递给我一颗药丸。
「兰因,你忍一忍,你忍一忍。」
我听着她有些压抑的呜咽声,也知她是慌极了。
「娘,我没事。」我接过药丸,直接吞下。
「没事就好,保佑没事,保佑没事。」
许夫人眼含泪光,双手合十,反反复复地轻声祷告。
我窝在许清洲的怀中,双手环在他腰上,紧紧地贴着他。
感受到他身子紧绷得僵硬,我趁许夫人不注意,悄悄地往上一点,亲在他下巴上。
他往下看,我便朝他笑。
他将我搂紧几分,下巴摩擦着我的头顶,声音低到几不可闻。
「兰因啊。」
26
可马车终究是太颠簸,许清洲恐我动了胎气,还要马夫时不时地停歇一会儿。
我们算是出城较早的一批,这样歇下来,也有许多人赶上来。
他们瞧见,有些恨铁不成钢。
「蛮军要来了!你们不是游山玩水!你们是要逃命的!竟还敢歇息!」
我捂着肚子,勉强地发力道:「我孩子从未如此颠簸,有些吃不消。」
说到这儿,我便是又自责又心疼,自责我这副身子拖累了许夫人和许清洲,又心疼我那未出世的孩儿就已要受这人间苦难。
好在,这一行人中也有大夫,见我情况不太好,主动地为我把了脉,又照料了我一二。
终了,大夫松了口气:「你这孩子命真大,倒是个能吃苦的。」
我靠在许清洲怀里,闻言忍不住红了眼眶。
作为母亲,我更希望我孩儿长命无忧,甚至被我宠得有些娇气。
可偏偏处在这样的世道,她还这么小,就要被迫学着吃苦。
甚至我还要欣慰庆幸她能吃苦,只有这样,才能保着一条命下来,好好地活着。
「多谢。」许清洲揽住我,朝大夫示意。
马车就这样行了不到七日,我们身旁经过了一批一批的人。
突然身后传来军马声响,马儿一蹄一蹄地仿佛踏在人心尖上,充满威迫感。
众人已忍不住惊慌起来,四下逃窜。
马匹的嘶吼声、孩童的哭喊声、大人的咒骂声,声声混杂入耳。
倏然,一支箭划破长空,插穿一个孩子的胸膛。
风吹起车帘,我恰巧望进那个孩子的眼里。
他眼角还挂着泪珠,眼睛里的懵懂无知被惊慌痛苦取代。
一丝一丝的血从他嘴角留下,他身子一软,倒在尘土里,激起黄褐色的尘花。
我瞪大了双眼,身子难以抑制地颤抖起来。
一支一支箭划破长空而来,一个一个人接着倒下。
「兰因!」许清洲迅速地搂住我,往侧边一躲。
我失神地往后看,我原先在的地方,被一支箭插穿。
「娘,快趴下!」许清洲握着我的手,转头吩咐许夫人。
许夫人抹了把泪,连忙照做。
「别怕,我会护你。」
许清洲往我耳骨处盖下一个吻,轻轻地呢喃。
他一个文弱的书生,从不曾习过武。
在这样的危险时刻,他想必也是怕极。兴许他连他自己都护不全,可是他却还说着要护我……
外边传来蛮军的哈哈大笑,似乎在玩一场极其有趣的游戏。
一颗一颗的泪落下来,我蹭着他的脸,轻声地问他:「许清洲,我好看吗?」
他没有一丝犹豫地点头,哪怕我知道此时我鬓发散乱、满脸泪痕,定是难看的。
「记一辈子。」我往他嘴角落下一个吻。
「好。」
27
「这还有三个活人!」一个士兵举着刺刀撩开车帘,推搡着我们下马车。
而我们的车夫早就死在箭雨下。
约莫十个轻装士兵团团围住我们还剩下的一些人。
其中,一个服饰与其他人相比略显不同的人环顾着我们,突然邪恶地笑道:「中原的女人果然美丽,早知道就不放箭射死了,兴许还能多玩几个。」
我感受到那停在我身上猥琐且淫秽的目光,瑟缩了一下,悄悄地将手伸向一处握紧。
「这个尤其美丽啊,梨花带雨的,多让人心疼。」那人盯着我,缓缓地开口,声音低低的,像是魔鬼在我耳畔索命。
许清洲的手青筋已经暴起,一副忍耐不住要去拼命的样子。我连忙攥紧他的拳头,瞥过那冒着寒光的刺刀,不动声色地安抚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