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每每听了总是忍不住想落泪。
她有一天清醒了片刻,特意地唤我、嘱咐我:「兰因,你是个好人。好好地照顾洲儿和夫人,噢……还有我重孙。」
我握住她颤抖的手,重重地点头。
她又叹了口气:「哎,身子骨不行了,还想见见我重孙呢。」
我将身子往前凑了凑,又拉着她的手到我肚子上。
她缓缓地摸了摸,笑着点点头,又合了目。
当天晚上,她便走了,悄无声息的,闭着眸子,就像睡着了,可身子却是凉的。
家中一片压抑的呜咽声,许清洲到底是男儿,主持着好好地处理了她的身后事。
白素挂,丧乐起,灵堂上燃着香,袅袅上升,模糊了人的视线。
因着我是孕妇,按照规矩,不可入灵堂,许清洲便代我上了香,磕了头。
我站在外边,目光轻飘飘地扫过灵堂,突然感到有些空寂。
我此前辗转流连时,途中见过不少人死亡,后被人买入府中,也见过不少婢女被主人家弄死,残忍且血腥。
初时还很是害怕,后见得多了,我便渐渐地麻木了起来。
这还是我第一次这般切实地感受过悲痛这种情绪。
在我心中,她早就是我的亲人。
24
待许老太太入土为安后,许家裁员了一部分家奴。
许清洲顾虑到外面太乱,让许夫人跑来跑去终是不妥,于是私底下同我商量以后铺子由他去照看。
我默了默,终是点了头。
我是心疼他的,这跑来跑去实在劳累,他那双腿该是好好地休养的。可是家中这个情况,缺他不可。
我叹了声气:「这个孩子来的时机不妙,否则我就能帮你分担些了。」
他面色严肃,一根手指抵上我的唇,摇摇头。
「兰因,不可胡语。」
言罢,他像是察觉到自己语气有些严厉,顿时软了神色,握上我的手捏了捏。
「我们的孩子什么时候来都是好的,不要怪她。」
我笑着点头,应下了。
可每每晚上等许清洲回来,看着他一身疲意,总是难受。
我捏上他的腿,他要拒绝我,我轻声地与他说:「让我伺候伺候你吧。你多日来辛苦了。」
他直起身子,扶着我的头,贴着我的额,闭着眼睛,缓缓地道:「兰因也辛苦了。」
我笑着摸了摸他新长出的青色胡茬,打趣他:「我不辛苦,倒是你,都长胡子了。」
他睁开眼,看进我的眸子,含着点点笑意,问我:「兰因嫌弃了?」
我连忙摇头:「不曾嫌弃,清洲一直是最好看的。」
他却不肯,说着就要下床:「我还是净个面吧。兰因是个美人,我可不能这般邋遢,倒配不上你了。」
我坐在床上捂着嘴笑,也不理他这番话,心里却有些新奇。
多少年来,从来只有人说我身份低贱、貌艳庸俗,惯是配不上他人的。
只有许清洲,竟想着配不上我?
等他回来,他摸着下巴,笑语道:「我照了镜子,觉得这副容貌总算是配得上兰因了。」
我打趣他:「都老夫老妻了,你什么样我没见过,还在意这些?」
他摇头晃脑:「在兰因面前,我自然要是最好的模样。」
我扑嗤笑出声来。
他上了床,将头轻轻地枕在我肚子上,又摸了摸它。
「爹的闺女,今天有没有好好地听话?」
等了等,他突然一个挺身,眼睛亮瞪瞪的,看着我,摸着脸傻笑。
「笑什么?」我扬眉问他。
「我闺女踢我脸了。」
说完,他「啧啧」地称叹:「我闺女这力道不小啊,是个凶的。凶的好,凶的好,以后不怕被别人欺负。」
我瞧他这副模样,真是没眼看。
25
家中情况急转而下,但日子总得照过。好在一家人齐心协力,总不至于太差。
本以为要慢慢地恢复正轨,却没想到,时隔不久,又听闻一个噩耗。
晚上有人敲着铜锣,急急地奔走在大街小巷中喊:「蛮军攻破南城了!大家快逃!」
那时我们已洗漱完躺在床上,就像往常般,夫妻二人温馨地说会儿话。
一听见这嘶吼声,我的心猛地坠落,身子一阵发冷。
南城是我朝最靠近蛮国的一个南边小城,此城破,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
蛮军向来野蛮残忍,最轻贱的便是人命。若是攻破一个城池,往往血腥屠城,不留余地。
以这个态势下去,逼近我们城也是指日可待。
于是强稳着心神,一家人赶紧收拾了细软,留了些银钱给仆人,嘱咐他们赶紧逃,才带着一个车夫,驾着一辆不起眼的马车,连夜从北城门而出。
夜间虫鸣阵阵,车轱辘碾得急促,平白地让人又心惊又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