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烈明白他过的步步惊心。
但他无法将人从汉宫中救走。
后来声名朝野的暴君死了,新帝登基,出现许多真假不一的消息,他四处打听,只知道失踪了。
却没想到和耶律德让搅和一起。
他派人暗中带着记忆中的画像找了很久,少帝私下出宫已经让他不愉,没想到还传来给他纳妾的消息,无法无天的做派让萧烈大动肝火,但耶律德让似乎明白什么才能压下他的怒气,紧张兮兮地说带回来的人是章璎。
说他受了罪,浑身是伤,被人穿透琵琶骨,称自己叫无名。
他还来不及多吸一口气,便往古济纵马狂奔。
章璎这些年怎么过的,竟连自己的名字都不想要了。
萧烈他伸出手,揉了一把他的脑袋,“长高了,就是太瘦,以后不好养。”
萧烈历经辽宫风云,身居高位,见惯生死,年纪亦比众人长,到这纸片似的人面前却手足无措,总觉说话重些,人便被吹散。
章璎却并不想叙旧。
他狼狈不堪的过去无甚好叙,重要的是小宴。于是在若干年后,他拿着萧烈送他的东西讨要人情,“我想用这黑羽令要一个人。”
萧烈问,“谁?”
章璎答,“李宴。”
所有人都知道李宴对辽国意味着什么。
萧烈有些为难,但他看着章璎哀默如死的眼睛,鬼使神差地点头答应。
他甚至没有更多去权衡利弊。
有人小声提醒,反被斥责,“我大辽江山难道是靠着这一介黄口痴儿打下的?”
他要的都给他。
这是当下萧烈唯一的想法,少帝不会同意,但有他在,耶律德让也没有更多话说。
章璎微微一愣,似乎没有想到这么容易,他张了张嘴,忍不住得寸进尺,“我可以不做你的妾吗?”
萧烈咳嗽了一声,这次先过了脑子,含糊地说,“这是你们中原皇帝定的,关我什么事。”
他的手下心中腹诽,你连自己皇帝话都不听,什么时候这么听中原皇帝的话。
萧烈在古济逗留不短的时间。
这段时日他通过渠道弄清楚当初的事,辽人在汉宫里也不是完全探不到消息。
他看着手下密报,终于明白章璎入宫真相。
这个孩子,是被人逼迫到墙角,进一步会死,退一步也会死。
而这一切竟全然因为他发善心救了皇太子。
如果善良也有错,杀戮就会盛行。
中原刚刚登基的皇帝甚至没有给他一个公道。
凭心而论,萧烈这些年娶过妻,只是妻子体弱多病,早早亡故,他的儿子萧山才八岁。也不是没动过娶妻的心思,但看上眼的人太少。
曾有人评价萧烈,他是顶顶聪明的人,也是顶顶自负的人。
亡妻若非死去姐姐的交代,他决然也看不上。
章璎是个例外。
从章璎救他开始,便无法自问对这个孩子心思坦荡。
他无法把他当做女人养在深闺,也无法把他当做男人一样操干训练。
身子骨太弱了,将来也吃不惯羊肉,这可怎么办才好?
章璎不知萧烈一腔愁肠,他得到萧烈言出必行的保证,尽管心中犹豫,却还试着再信萧烈一次。
第121章
萧烈在章璎面前总是小心翼翼。
怕他摔了,怕他化了,怕这纸片似的人风一吹就跑了。章璎琵琶骨两侧的伤口萧烈找人看过,也试探了他空空如也的丹田,任哪一个武者落到这一步恐怕也无法活下去,章璎却活下来了。
萧烈是一副火爆脾气,他身边许多人知道大将军对中原朝廷送来的男妾捧在手心,个个匪夷所思,直到他们看到那男妾的容貌,忽然也便明白大将军的心思。
骨左偶尔会在章璎面前非议萧烈,“大将军什么都好,就是脾气不好,生气的时候我们皇帝都揍。”但当萧烈真的出现在面前,骨左便躲得山高皇帝远,仿佛说这话的是章璎。
章璎心里揣着很多事,白日与他们言笑晏晏,转过身总愁眉不展,他想着小宴,想着自己,想着过去一本子烂账,觉得自己好像活在烂泥里头,怎么挣扎都挣扎不出来。章荣海让他去北辽,或许只是给他一个希望吊着他,让他有一口气在,才能从血路坚持下来。
小宴是他最后的一口气。
他想见到小宴。
很快就要见到了。
章璎死寂的心这时候才跳起来。琵琶骨两侧的痛苦没日没夜地折磨他,这痛苦时日长久,如影随形,他竟已经渐渐习惯。塞外大漠孤烟,长河落日,城池连着营帐,骆驼挂着铃铛,他闭上眼睛的时候总是听到淅淅沥沥的雨声,睁开眼睛却晴空万里。
他好像生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