蛊虫在四肢百脉游动,他疼的想要失声大哭,这痛苦将伴随他余生中每时每刻,无时无刻。
但比起此刻失去章璎的心情,蛊虫也不过如此。
他咳嗽了两声,咽下血沫,听章璎继续说。
“章明礼死了。”
平静的声音在夜风中像幽灵,“我比你更想让他回来,可他死了。”
他为众人抱薪火,众人视他如猛兽。
于是被这寒冷的世道冻毙。
“现在这个不人不鬼的东西,没资格说爱,也没资格说恨,你让他躲起来,躲到没有人看到的地方了此残生,已是最大的善良。”
从他幼年遇到萧烈,从义父交代他去北辽,从萧让一声声叫他维依,他便总觉得北辽那片土地有他要见到的人。
后来,小宴被掳去了北辽。
当年他救过的人变成了北辽的大将。
他与北辽缘分不浅。
戚淮心如刀割,他想抱一抱他,什么都不做,只是抱一抱。
但章璎闪开了。
他做什么都不对,做什么都得不到原谅。
他不应该抱有得到谅解的希望。
如果有人胆敢这样对待自己,他会杀了对方。
“章明礼还活着,只是你现在看不到他,他会回来的。”
他现在是一个影子,但他会回来。
等到黑暗退去,黎明到来,章明礼就会回来,
他曾动过心的少年打天上来,光风霁月,朗朗照人,除却君身三重雪,天下谁人配白衣?
远处大漠孤烟,驼铃作响,戚淮摘一片叶子,吹响他们曾经玩闹过的曲子。
这首曲子叫做雁归来。
边塞军人都会的曲子。
年少的章璎问戚淮, “戚寒舟,这是什么曲?”
戚淮回答他,“这是军营的曲子,他们在等战事停歇,像大雁一样早日归来。”戚淮吹的走样,章璎霸道地夺过他手中的叶子,“我来替你吹。”可他吹的比戚淮更不如,戚淮板着脸,却不是生气的模样。
风华正茂的年少扑跌而来,光阴里只剩下两个面目全非的人。距离长安三千里,距离过去三千梦,天边有苍鹰呼啸穿透云霄,空旷的原野正泛起薄雾。
往北飞吧,章明礼。
下辈子不做什么侠客,也不做什么阉宦,干干净净地做自己,要活的像太阳,有妻有子,平安到老。
“下辈子,我希望有父有母,想去哪里就去哪里,最好有个名字。”章璎听着悠扬的曲调,笑了笑。他这辈子孤苦伶仃,下辈子希望有个人能替他取个名字。生而为人一出生就会拥有的东西,对章璎来说却难如登天。
戚淮放下树叶,怔怔说,“那我就做那个给你取名字的人。”
章璎难得笑了声,“那你得投胎做我的长辈。”
戚淮笑着想了想,“做长辈也没什么不好。”
如果做不了长辈,做不了爱人,做一片遮风避雨的屋檐也很好。
他们是一对旧情人,此刻却像相识多年的老友,因知未来无望而不抱有希望,反而能聊一聊讳莫如深的心事。
他希望他能回头。
他永远在原地不会离开。
月光洒进了小西河王的眼睛,眼中跃动的粼粼波光恍惚是泪。
旁人以为是生离,只有戚淮知道或许是死别。
骨左从树梢跳下来跟在章璎身后,章璎跨过国境,与故国咫尺天涯。没有人对他的出现表示诧异,骨左挠了挠头笑,“走吧。”
驼铃的声音响起,浓雾弥漫原野,月亮渐渐隐没微光。
雾气盖住了树木房屋,楼台庙宇,也盖住行人。
后来,大漠中只剩下小西河王一个人。
他牵一匹孤单老马,在空旷的天地间消瘦可怜,手抖的握不住缰。
那天,他透过缭绕的云和雾看过去,见里面有一道熟悉的影子,似乎回了一下头。
第119章
古济与临安接壤,也距辽都不远。
辽人生活环境不比中原,时常迁都,如今都快迁到汉室的边境,由此可见其狼子野心。
辽都大央金碧辉煌,仿汉室建筑的同时保留草原独有的特色,空旷而野性的土地孕育出马背上的文明,随着历朝历代汉人的涌入而越发生机勃勃。
辽人最厉害的是他们的马蹄和弓弩。
他们没有汉室富饶,却远比汉室强悍。暴君在位虽然欺压子民,但尚与辽有一战之力,但由于新帝夺位之战,现在是一片棘手的烂摊子,眼看初有中兴之兆,辽人却虎视眈眈,屡屡试探,战与和皆在一念之间,瞬息万变,无人知道最终走向。
章璎与骨左在古济已经五日了。
本想直接回到都城,但骨左收到传信,说萧烈会亲自来接他。
他们便在古济停了下来。
从大央到古济快马不过三四天的路程,算算时间,萧烈今日当到了。骨左猜测少帝惹怒大将军,说不定被关了禁闭,否则一定会亲自跑出来接。但来的是大将军,听说大将军与章璎有旧,应该也不会找章璎的麻烦,毕竟现在章璎身处辽国境内,已经某种意义来说算是大将军的人了,尽管那皇帝半路截人,或许打着让章璎在名义上假死,让辽国吃个哑巴亏的主意,但他的如意算盘显然落了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