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有钱有势,仍要服从于某个他人。这座围城的阶梯是无穷无尽的,她要爬到哪里才能得到真正的快乐呢?
她找不到答案,可是她又始终记得余宛兰的话,她说阿楚,我们一定活下去、过得好。
唐翘楚在黑暗中加速。
终于跑到有光的地方,能看见前面三三两两结队夜跑、身形模糊的人。
人多有人多的好处,但也会带来困扰,比如眼下——
那个家伙是在她跑进第二圈时,突然跟过来的。
试着调速度,却怎么都无法把距离拉大一点。又一圈下来,身后人仍像个背后灵死死跟着她。
之前也遇到过类似的事。跟那些疯狂的告白者相比,眼下这位的优点是低调且沉默。但这也让她没有了发火的根据,只能这么拖拖拉拉地继续跑……
终于到最后两百米。
冲刺过终点,后面那个人却超过她猛冲向更远,看上去是还要跑。
也好。起码不用再被跟着。
一边这么想,一边喘热气。用手背抹掉额头的汗水,再无意识扯起领口擦擦唇角。
慢走着平息自己,就发现在前面不远处的灯下,那跟屁虫也停下了,现在正朝这边迈步。
刚结束剧烈运动,视线像一盘散沙无法集中。逆光的人就在这时朝她走来,令她突然升起心跳为来人而跃动的错觉——
一步一步越来越近,身形也在灯光中慢慢清楚:原来是个女生,四肢修长,今天也是一件黑色短袖衫,不同的是今天这件衣服上有只裂口大笑的卡通猫……
是齐臻。
愤懑与烦躁瞬间消散。回想起刚才被这家伙追着跑的场景,反倒好笑。
抿住笑意,发现齐臻在几步外站定。虽然逆着光,但也能看清她的样子:双颊热气腾腾地红着,呼吸还未平定,神色又很是纠结,好像要她叫出一声学姐比登天还难。
急匆匆走过来,却半天打不出招呼。
忍俊不禁,便先上前一步——
“齐臻。”
对方明显吓了一跳,站得直直的:“学姐好!”
“干嘛这么惊讶?”忍不住调侃她,“刚才不是跟了我好几圈了吗……”
“……”
这个人的脸上为什么有这么多生动的神情?而且无论是哪一种,都那么容易被看穿。因为这个原因,她总是忍不住想逗她,再等着看她局促的样子。
这么想着,心中又升起一个主意,便一边擦汗一边偏头,轻声问眼前垂头不敢看她的女生——
“要不要跟我一起回宿舍?”
被这么邀请,齐臻慌乱地抬头。
忍住笑意,唐翘楚往前先走:“不要就算了。”
身后的女生连忙追上来。
***
从体育场出来在学校的小路上漫步,在这个像夏天的秋天。植物散发出的气味还带着盛夏的气息,夜晚的风中能闻到青芒、木棉、细叶榕夹杂的味道。跟身旁人聊一句,歇一句,聊食堂星期几的菜好吃,聊某某老师严格又无聊,聊新上映的电影,聊最近在听什么歌……
聊的话题多么纯洁无瑕,好像什么围城,什么迷宫,从来不曾存在。
好像这美丽的世界,是五彩六色的玩具堆砌而成。
说起来是聊天,但事实上她也好奇像齐臻这样的小孩喜欢吃什么,觉得哪个老师不错,喜不喜欢看电影,会听谁的歌。
像齐臻这样的小孩,像齐臻这样纯真不世故的小孩,像齐臻这样进了油画系,有天分又愿意追梦的小孩——
或者说,傻子。
总觉齐臻的画一定不差,虽然到目前为止,她才只看过她一副静物。
可是连阿Ken都夸她。
阿Ken对所有有好感的异性都不吝惜褒赞,但是在专业上他恃才傲物,绝不会轻易认可谁。
他却赞美齐臻。
其实第一次在东园后门见面时,她就在想这个人一定很喜爱油画。说喜爱或许程度还不够,要说热爱。只有热爱,才会有傻子一样的偏执,才会发着酒疯还在惦念要把眼前的景致画下来,且构成景致的要素缺一不可:
她走了,她还那么努力想把她追回来。就好像云、月、星辰和那一片花都走了,她也还是会把它们都追回来一般。
被她当成傻子的家伙在这时半仰着头,突然看着不远处的路灯发呆。
“你在看什么?”又忍不住对她好奇。
“树。”
“……树?”
“嗯。”
女生一边回应她一边往前走,离那棵树越近,她的凝望越深。终于,她停步。
“你看近灯光那一片……”
顺着齐臻的手,唐翘楚抬头。细叶榕的一簇枝丫伸向路灯,在橘黄的灯光下的轮廓清楚。有些飞虫围绕在枝叶四周,再后面是深蓝的夜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