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那个冬夜,江念晚不自觉地握了握手,眸子更低垂了些。
他惯常是不近人的模样,纵使同他走在一起,也是一路沉默,江念晚本想寻些话来闲扯,却忽然听得他先开了口。
“公主可是真心喜欢萧知事?”
江念晚愣了一下,脚步忽然就顿住了。
前世她这个时候急着去昭和殿见父皇,自然没能和他一起走,也从未听过他这般问过。
“你什么意思啊。”江念晚将唇抿了又抿,轻声问道。
“婚姻乃人生大事,我希望公主好好思虑。”他仍是那无波无澜的语气,好像她做出什么决定与他并无关系。
江念晚盯着他挺立的背影,透过灿烂的天光似乎瞧见前世燃上萧府檐顶的焰。那个时候她执意嫁给萧润,他什么话都不曾说,在殿下碰见她时也只是点头致礼——“贺九公主不日大婚之喜。”
可他明明甘愿罔顾自己的性命冲进火海,为她抗下坍塌的横梁。
这个人真的是……
江念晚心口一时酸麻,眼眶也不受控制地红起来。
见江念晚驻足良久,陆执也回过头来,深眸恰好对上江念晚的视线。
瞧见其中蕴的几分委屈和没由来的恼怒,陆执目光一滞。
“我才不喜欢他!萧润长得矮脾气差又不会挽弓,我不嫁!”江念晚擦了擦眼睛,凶巴巴地开口。
陆执的目光停在她身上,薄唇轻动。
“萧知事七尺有余,不算矮。”
“比你矮。”
四周似乎静了静,良久又听他开口。
“朝中皆赞他性情温和,脾气亦不算差。”
“比你差。”
江念晚紧紧盯着他,声音低却坚定。
“前些时日只当我是昏了头,如今想明白了,我绝不嫁给萧润!”江念晚攥着自己的衣角,咬着唇鼓起勇气道,“陆执,两年前我生辰前夕你答应过我,我若是有什么愿望,你会帮我实现。如今我有想嫁旁人的愿望,不知你这许诺还算不算数。”
陆执无言望着她,片刻后稍移开视线。
一片寂静里,他声音如戛玉敲冰,似乎带了些暗哑,还有江念晚听不懂的叹息。
“那么,公主想要嫁谁?”
江念晚手指攥得骨节发白,心口如鼓点越跳动令人越发心慌。
夏日里的风暖意明显,此时天光作陪,似乎将他身上的冷和沉洗去一二。借着这点漫光散射,她仿佛又瞧见了三年前那个刚进入镜玄司的那个渊清玉絜的人,终于为她添上一点勇气。
她没有说话,只是试探地伸出手,轻轻拉上他的衣袖。
他身子似乎微顿,被她牵住衣袖的手没有动,只目光垂下望着她,半张脸隐在光暗处,让人看不清神色。
就在这寂静让江念晚觉得有些难堪的时候,却忽然被陆执拉住了手腕,将她向旁边一带。
再回过神,二人已经隐在石壁之后。石壁之后的空隙虽不算狭窄,但二人挤在一起仍不免身形相贴,江念晚只觉得一抬头前额就要触到他的下颌,一时间连呼吸都快忘了,浑身僵硬。
“有人。”他声音很低。
江念晚这才回过神来,面色微红。
原是有人经过,这宫中人若是瞧见方才那一幕,定不会有人敢说陆执什么,却要骂她不知礼数和礼义廉耻的。
还未来得及道谢,就听有女子的声音响起来。
“奇了怪,我方才明明瞧见有人在这边,那女子身形极像九公主。”
江念晚手心沁出薄汗,听出说话之人是长宁郡主江岑宁。这位郡主是十四爷慎王的女儿,因皇祖母喜欢从小就唤进宫中养着,不过虽明面上虽说是看重,实际却因为慎王常年在外领兵手握重权,是皇家为以防万一,在关键时刻挟制慎王的手段罢了。
但长宁郡主在宫中的确不曾受过什么委屈,一直在懿宁宫教导着,父皇和皇祖母为表皇恩厚重,也是给了和公主一样的礼遇,有时甚至比公主风头更盛。故而她向来也是跟着宫中的风向走的,对江念晚向来不多瞧上一眼。
“江念晚?你确定你没看错?这可是皇宫之中,她怎么敢和萧知事私会!”江念珠有几分不信服。
江岑宁也有些犹疑,道:“倒没看清那男子是谁。”
江念珠瞧着左右无人,方才课前的怒意还没全然消尽,忍不住攥紧帕子讽刺道:“若真是如此,她当真好不要脸面,我只以为大闹求父皇赐婚已是她最泼荡的做派,不想她竟还敢与人私会,宫中公主的名声都要让她丢尽了。”
“我应当是没瞧错的,方才确实有个男子身形……”江岑宁皱了皱眉,有些拿不准地猜测道,“外男向来不准入宫闱,会不会、会不会是帝师恰好同九公主走到一路?”